她和這畫中人,甚至是這屋子的人會因此結緣,而且是很深的緣。
倏地,她轉過身子看著立於一旁、雙臂環胸的泰陽——
他會是那個影響她命運的人嗎?
她不曾忘記過,那日在紐約老宅,她們姊妹共聚一堂的夜晚,大姊曾說的話。她們將陸續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但必須付出代價。
回頭再度看著畫,她總算深刻的體會到何謂「栩栩如生」,畫中人彷彿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她奸像定人時光隧道,定進遠古的世代,連泰就是畫中人,而畫中人就是連泰。
這個衝擊實在太大,大到她幾乎站不穩腳步,暈眩感瞬間襲來,她人便往前傾,一雙有力的手臂即時護住她,厚實的胸膛成了她的靠墊。她聞到一股男性的體味,還可以感受到對方結實的胸肌,及自己不規則的心跳……
「累的話,待會兒再談。」泰陽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他似乎也感應到了些什麼,卻厘不清是什麼。
葛月兒立刻與他劃開距離,「謝謝,還是現在就討論。」她有點怕那種莫名而來的衝擊。
「好,隨你便。」他又恢復先前的冷淡,「你可以說說看,打算如何修復它?」
他在測試她的功力,葛月兒也拿出專業的態度,仔細看著那畫作,十分認真地說:「太陽之子是以古絹畫的,進行修補可能會比較困難。」
「你無法做到?」他又問。
「也不盡然。只是修補古絹畫的絹料,得先根據原古畫的絹織法織出新絹,再根據其畫作年代,利用丁射線照,使之老化後使用,盡可能不用化學物質及非天然的方式處理。修理畫作前要先拍照,作正面特寫及局部放大,以便顯現古畫破損的狀況。再來,用放大鏡仔細觀察絹畫的組織。然後,將畫心,也就是畫面上膠固色,避免處理過程掉色。接著——」
當她打算繼續說時,泰陽便打斷她。
「你已得到這份工作。」
她怔了兩秒鐘,才反過身子睇著他。
時間在剎那間停止,她又將畫中人與泰陽重疊了!
而另一方面,泰陽則是想起藏在收藏室中的另一畫作,也就是「太陽之子」這位祖先的元配——「月兒」。
她也是圍了一張面紗。不同的是,「祖奶奶」的面紗是透明的,可以看見她老人家是留著短髮,而不是像眼前的岳兒留著長髮。
他曾在觀賞這兩幅肖像畫作時想,美如太陽神的「太陽之子」,為何會娶美色不如他的「月兒」?
他曾一度自我說服,「月兒」一定有其過人之處,但總覺得,在那個年代的女人會有什麼本領?
直到和眼前這個「岳兒」過招,他的念頭突然改觀,因為「岳兒」是他見過不算美,卻能令他情緒起伏不定,令他喜、令他怒的一個特殊女子。
他回神,問了句:「你接不接這案子?」
「我的收費很貴。」她的心情很矛盾,若不是感應到什麼,也許她會不加思索地接下這個Case,但是如今,她自覺若真的接下此案,日後的日子恐怕會變得難以控制,因為連泰比修畫更難搞定。
「我有的是錢。」他又說。
「我的規炬很多。」她還在掙扎。
「只要不弄壞畫作,隨你。」
「我工作時不希望被人打擾。」她想知道他的底線。
「我很忙,別希望我定時問候你。」解釋的過程,當然不忘抬高自己。
「我脾氣不好。」
「要改。」他說。
泰巴勒卻在這時笑出聲,「就這麼說定了,『太陽之子』就拜託你了,岳兒小姐。」
她沒吭氣,總覺得冥冥之中,有條絹巾繫住她的頸項,帶領她通往這占畫及這一家子的世界……
第三章
為了讓葛月兒有精力修復古畫,泰陽特准她下飛機的當天不必工作,提早休息。她梢作梳洗後,便打了通電話給她三姊葛雪靈。
「喂,三姊,是我。」
「你會不會接那份工作?」葛雪靈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
「接。這次挑戰性很大,值得接。」
她沒提初見「太陽之子」那幅占畫時的強烈衝擊,這是她願意接這份工作的真正理由。另外,她自己尚厘不清對那畫的特殊情感,在沒弄清楚心底的感覺前,她並不想與任何人分享那種感受。
「那我何時可以見到你?你不需要立即展開工作吧?要不要先到我這裡小住幾天?」葛雪靈充滿期待地問道。
「不了。我想馬上工作。」早點完成,也好早點遠離那個難搞定的連泰。
「那……好吧。」葛雪靈知道月兒決定了的事,任誰也無法更改,「不過,我真的很想見你。等你可以暫時放下工作時,一定要來找我。我好想你。」
「好,我盡快。我也想你。」
掛上電話,葛月兒便呈大字形地倒臥在床上。
也許是時差的關係,她怎麼也睡不著,左翻右轉,顯得很浮躁,最後索性不睡,到屋外走走。
今夜雖不是月圓之夜,但下弦月仍然明亮照人,走著走著,她來到一間與主宅有一小段距離的小屋子前。她直覺這是一間車庫,而且這扇門的後面,似乎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強烈地召喚她。
於是葛月兒像個夜行者,偷偷地打開那簡單的門鎖,推門而人——
裡面一片漆黑,但她彷彿早就知道電源開關在哪裡,啪地一聲,電燈真的被她打開。眼前的景象,讓她有些驚詫與莫名的興奮。
車房裡除了有賓士跑車之外,最搶眼的該足放在左後方特殊角落的摩托車。她一眼就認出那摩托車,它是一九四0年代的哈雷!
這車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有如中邪般地快速走近那輛摩托車,臉上的泰紗在移動中晃動,假髮在一刻也成了累贅,她真想一把將這兩樣東西給拆下來。
不過她現在的身份,不允許自己這麼做,本以為她不一定會接這個案子,沒想到這差事還是陰錯陽差地落在自己身上,自然得隨時謹言慎行,不能以真面目現身。
不管了,先看看那車再說。
她像個朝聖者般站到它的面前,鉅細靡遺地自上而下,從左而右地看個不停,最後才伸出手,輕輕地撫觸它的車身。
冰涼的感覺立刻自指尖透了過來,也傳進她的心底。
「別碰它!」一聲極度不悅的叱暍聲,突然自她的背後響起。
緊接著,她聽見車庫的門被人用力踢上!
「誰准你到這裡來?又是誰讓你摸這車?我該怎麼說你?小偷?偷窺者?還是不安分的女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睡不著出來散步,正巧看到這間屋子,所以就進來瞧瞧。」她連忙解釋。
「瞧瞧?!」他冷哼了聲。
「只是好奇。」她仍放低姿態解釋。
「好奇?你沒瞧見上面『不准進入』的警語嗎?真該把你那張遮臉布給扯下來,仔細看個清楚!」他仍然得理不饒人。
「你幹嘛用這種口氣說話!」她被激怒了。
「做賊的還有理由糾正別人?」
「你——你說誰是賊?我只是摸了哈雷幾下,哪有偷?太過分了!」
「這次摸,第二次就會想,第三次自然會偷!」
「你這是什麼推斷法?你的腦袋究竟是用什麼做的?」她也不客氣地反駁。
「別跟我說數學的問題,若真要比,你差得遠!我鄭重的警告你別碰那車,否則你可以請回了!我說的是回紐約,不是回你今晚下榻的房間。」他仍在氣頭上。
「你——這車是你的嗎?」
「是我的。」泰巴勒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
「泰巴勒?!」葛月兒驚訝地低喊,「是您的?」
「誰讓你起來的?腳受傷不睡覺,跑來這裡做什麼?」泰陽轉過身子看著泰巴勒,嘴上雖然責備,但是心底卻藏著關懷。
「少爺,是您的聲音將我帶到這裡來了。」泰巴勒以泰語似笑非笑地點明他出現的原因。
泰陽的臉色匆而青,匆而紅,一時接不上話。
至於葛月兒,則是非常感謝泰巴勒的適時現身,她忙不迭地追問:「泰佬,這哈雷還可以騎嗎?」雙瞳閃著躍躍欲試的光彩。
「當然能騎,我幾乎三天兩頭就擦拭它,外加發動,半年一定做一次車體大檢,以確定這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傢伙還能啟動。」
「哇!真是太棒了。」此時她的神情與口氣,就如一個熱愛戶外活動的辣妹,而非一個專門修復古畫的古典仕女。
泰巴勒在這一刻,已看出眼前這充滿生命力的女孩,是個能靜能動、多才多藝的才女,但顯然,他家少爺沒瞧出。
「你想騎它?」
「想。」她肯定地說,連看也不看泰陽一眼。
「我不准!」泰陽出聲反對。
「少爺,您忘了,這車您已轉送給我了?」泰巴勒提醒道。
「我——後侮了。我現在以高價向你買回。」他有些窘迫,試圖扳回頹勢。
「哈雷對我是無價之寶,我必須很遺憾地表示:我不賣。」泰巴勒平靜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