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出府多有不便,你還是先住別院吧!對了,你該盡早與下房隔離,今日起,就先搬到後園的小房吧!」福晉替她下了決定。
「奴婢不明白,」她開口,急切堅決。「奴婢以為要嫁的人是婁陽貝勒?」
「婁陽貝勒?」福晉一愣。「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沒見過這婁陽貝勒,更沒人對我提起此事,再說,我一向疼你,不會答應讓你出府的。」福晉道。
「可這是貝勒爺親口對奴婢說的——」
「我是提及婁陽,不過……」
「貝勒爺要奴婢嫁出府。」
他冷笑。「原本我要你隨我一起南下,額娘不肯,所以這嫁出府的承諾,已不可能。」定眼看她,他眸色深沉。「你必須『嫁進府』,這是額娘的決定。」
「織心,莫非你想嫁給婁陽貝勒?」福晉驚訝,更有疑惑。
織心看著他,她不明白他意欲何為?他為何娶她?
忽然,她「咚」一聲,在福晉跟前跪下。
「這是做什麼?」福晉慌了,被她弄糊塗。
雍竣神色冶斂,銳眸一寒。
「奴婢不敢高攀,奴婢誰也不嫁,奴婢願侍候福晉到老,終身為奴。」
福晉未來得及說話,雍竣已開口:「你不想做妾?」他寒聲問。
「奴婢不配做貝勒爺的妾。」她冷色答。
「既不想做妾,那就升格為側室。」他淡眼道。
聽見此話,福晉心有不安,皺起眉頭。漢女,只能為妾,豈可嫁與貝勒爺為側室?何況奴婢出身?
豈料,織心又答:「奴婢不為妾,也不能為側室。」
雍竣冷眸低斂,幽淡道:「不想做妾,也不能做側室,那麼,是想做少福晉了?」
福晉瞪大眼睛:心頭狂跳—這當然萬萬不可!
「這怎麼能——」
「貝勒爺既執意誤會奴婢的意思,奴婢只有以死全節。」打斷福晉未出口的話,織心答得更直接徹底。
聽見這話,福晉大大吃了一驚,神色似受到驚嚇。
雍竣冷著瞼,從頭到尾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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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必如此?弄得連福晉也這麼不高興,有這個必要嗎?」回房後,夜裡綠荷到小屋問她。
織心不答,她坐在床板上瞪著前方。
「能嫁給貝勒爺是天大的福氣,你比我聰明,不會不清楚咱們的爺是什麼樣的男人!像爺這麼英俊的男子,莫道身為皇朝貴胄,還富甲一方,別說那個孔姑娘心底想著,就是其他府裡的格格們,也是如此,都巴不得能嫁給咱們府裡的這個爺。有這樣的爺,即便是做妾,又有什麼可遺憾的?」
「不是做不做妾的問題。」織心終於開口。「再者,女子何必要做男人的妾?即便這男人再好,我願與凡夫俗子布衣耕田一生,唯願一夫一妻,相愛相敬。」
「你錯了,織心。」綠荷不以為然。「你以為,憑你,會要個布衣耕田的庸夫嗎?」
她微微震動。
「你不平凡,這是爺看上你的原因,若非你的不平凡,你也沒這樣的命!」綠荷看著她,搖頭歎氣,再繼續往下說:「可我不明白這老天爺,祂真是愛作弄人!有這樣的命,你又為何生成這樣的脾氣呢?」
綠荷又往下說:「再說,爺這樣的男人,你豈能希冀他一生只有一個女子?即便是你,織心,你不以為自己太奢求了嗎?」
她們是好姐妹,織心明白,綠荷對她說的是真心話,沒有絲毫嘲弄訕笑的意味。
「所以我願為奴,一生一世。」
綠荷皺眉。「你怎就不明白呢?奴才是沒有自由意志的。就算你願為奴,爺不允、福晉不允,你便辦不到!」
「辦不到,也得辦,十年、二十年,年華老去,貝勒便不會再鍾情於我。」她淡淡道。
綠荷深深看她。「織心,我不明白,你心底到底在想什麼?」她真不明白。
織心調頭,她望向綠荷。「綠荷姐,我不在乎貝勒爺要娶幾個女子,但是我不能嫁給一個不明白我的男人。」
「不明白你的男人?」綠荷眉心深皺。
「我與貝勒爺三年不見了。」她幽幽傾訴。「這三年,我們沒有見面,不知道彼此的心思與意念,但是貝勒爺一回來,情況便不同了,短短時間的相處,沒有情深恩義,他要納我為妾,我不能接受。」
「貝勒爺喜歡你,難道還不夠?」綠荷實在不懂。
「喜歡不是愛。」瞪著自己的膝頭,織心喃喃答:「女人跟男人不同,女人愛上,便是一生一世,貞烈女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可男子忽然鍾情於一女子,如果僅為其色而癡迷,那麼過不了多久,換來的,只有女人心碎。」
綠荷揪著心。「你的意思,是要貝勒爺愛你?」她猛烈搖頭。「但這不可能!你這是——」又忽然噤了聲。
「我知道不可能,我知道這是妄想。」織心明白綠荷原想說什麼。「所以我不敢去想,我甘心情願做奴才,一生一世。」
綠荷怔怔看著她,呆了也傻了……
「你這是何苦?何苦呢?」綠荷喃喃說,眼眶裡有淚。
只因綠荷明白,她深深明白織心的委屈,因為她自己也是奴才。
綠荷佩服織心的勇氣,因為若換作是她,能成為貝勒爺的侍妾,是天大的恩典,是一朝飛上枝頭變作鳳凰的可喜之事,她不可能拒絕,她辦不到。
織心不再說話。
她瞪著自己的膝頭,打算坐在床板上,熬過今夜,靜靜等待明日福晉與雍竣對自己的發落。
第八章
夜深,福晉還在內院,質問雍竣。
「為什麼讓織心以為,她要嫁的人是元府貝勒,你到底做何打算?我以為——我以為你是真心喜歡她!」福晉問。
「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我確實是要娶她。」他答,眼色矜淡。
「你要娶她,可你喜歡她嗎?」福晉神色嚴肅起來。
「不喜歡,何必娶。」
福晉搖頭。 「既然如此,她為何寧願尋死,也執意不肯嫁你?你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麼?」福晉皺著眉問。
這事惹她心煩!
福晉難以想像,一向乖巧的織心,為何突然如此固執?為何會做出如此令她頭痛的事?
「因為她要的,不僅如此。」雍竣眼低斂。
「什麼?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明白!」福晉眼一瞇,駭然想道:「莫非織心丫頭真想做福晉?」
雍竣嗤笑。「如果她是一般女子,這倒好辦。」
福晉瞪著她的兒子,捉不透他的心思。「怎麼會好辦,難不成真讓她做福晉,這不可能!你阿瑪也不會同意!」即便福晉再寬厚、再喜愛織心,也不可能應允。
他冷眼道:「就算讓她做皇妃,她也不見得同意。」
福晉又不明白了。
她簡直就快糊塗了!
「算了,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別說要做福晉,即便要做側福晉也不可能!總而言之,你還想要她嗎?倘若要她,就得讓她明白,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雍竣卻淡道:「無妨,她要做奴才,就讓她做個夠。」
「什麼意思?」福晉又皺眉。
雍竣不言。
他冷眼瞪著廳外直通奴工住處的花園,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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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心要嫁為大貝勒侍妾之事,福晉已暫且按下,不再提起。
第二天織心沒有等到預期中的召喚,只有夏兒來告訴她,從今起,冬兒替代了她的角色,到屋裡侍候貝勒爺,她則接手冬兒原本的工作,只幹一些粗重的雜活。
求仁得仁,這是她要的,她甘之如飴。
從今晨起,織心取代冬兒,與夏兒一起在下處工作。
晚間,織心燒妥熱水端到屋裡,見冬兒正侍候雍竣寬衣,準備沐浴淨身。
「噢,織心姐,請你先退到屋外,我忙妥了便出去取水。」冬兒吩咐。
主客互易,現在是冬兒命令她。
雍竣看了她一眼,她欲福身請安,雍竣的目光卻立刻轉開,就像從前無視冬兒一般。
她忘了,她是下處做雜務的丫頭,只不過端熱水進屋而已,不必特地請安。
織心默然退至屋外,先行迴避,就像過去冬兒所做的那樣。
一會兒後冬兒推門出來,取過熱水。「織心姐,你會怪我嗎?」冬兒沒有立刻進屋,反而開口問她。
「怪你?」
「是呀,要不是我,在貝勒爺身邊侍候的人是你。」
「我怎會怪你,不但不怪你,還要感謝你。」
「感謝我?」冬兒不明所以。
「感謝你願意替代我,侍候貝勒爺。」
冬兒瞇眼,覺得織心說的不是真心話。「是嗎?」冬兒哼笑一聲。「這麼說的話,我也要感謝你,如果不是織心姐退讓,我還不知要待到何時,才有機會侍候貝勒爺。」她咧嘴一笑,然後推門進屋。
織心呆在屋外,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冬兒忽然抱著一堆衣物又推門出來。
「噢,對了,這是貝勒爺的衣物還有鞋襪,織心姐順道抱回下處清洗吧!」冬兒把衣物與鞋襪全卸到織心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