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直……直到……汽油用完了。」
「你的四肢還好嗎?能不能動?」他從塑膠套裡取出一個白色小囊。「來。這是化學的暖手囊。」他用力揉搓。「只要用力揉搓就能生熱。」他俯身替她脫去手套,將紙囊放進她手中,用他的大手裹住再朝裡面吹氣。「動動手指頭讓我知道。」她彎彎指頭,他微笑地看著她涕淚縱橫的臉。「很好,覺不覺得它開始發熱了?」她孩子氣地抽抽鼻子,可憐兮兮地點點頭,淚水依然汩汩而下。
「你把它放進手套裡揉搓,一、兩分鐘後手就熱多了。」他再問。「你的腳呢?」
「好……好像失去知覺了。」
「我還有暖腳囊。」他替她脫掉皮鞋。「你的雪靴呢?」
「我……我放……在學校裡。」
「在這種12月天?」
「你的……口氣好像我……外婆。」她虛弱地故作幽默。
他咧嘴微笑。「呃,做外婆的偶爾也會知道什麼最好。」不多時,他替她套上暖腳囊和毛襪,並強迫她喝下摻白蘭地的咖啡。
她嗆得猛咳。「哇,好難喝!」她用力擦嘴巴。
他幫她套上雪衣、靴子、頭盔和頭罩。「小姐,」他邊做邊說。「下次冬天上高速公路,我希望你有更好的裝備。」
「我怎麼知道天氣這麼糟?我一輩子都住在西雅圖!」
「西雅圖?」他正替她扣上帽帶。「你一路開車過來?」
「不,我念西北大學,從芝加哥回來過聖誕節。」
「你家在哪裡?」
「溪魚鎮,我媽在那裡經營家庭式旅館。」
西雅圖,芝加哥,溪魚鎮?
「噢,怎會這麼巧。」他喃喃。
「什麼事?」
「你不會湊巧是施凱蒂吧?」
她目瞪口呆,驚訝的表情顯而易見。
「你認識我?」
「我認識你母親,我叫瑞克。」
「瑞克?你是席瑞克?」
這回換他大吃一驚。凱蒂的女兒怎會知道他的名字?
「你們一起參加畢業舞會!」
他哈哈大笑。「是的。」
「哇……」這種巧合令凱蒂咋舌不已。
他又笑了。「呃,凱蒂,我送你回家吧,免得你母親擔心。」他扶她走向雪車。「你坐後面,雙手抱緊我的腰,好嗎?」
「好的。」她依言而行。
「好了嗎?」他扭頭喊道。
「好了。瑞克?」
「什麼事?」
「謝謝你,這一生我從沒這麼害怕過。」
他拍拍她的手。「坐好!」他發動引擎開向梅棋的家。
他抓緊節流閥,感覺凱蒂的雙手抱住他的腰,心裡不住念著:「梅琪,梅琪,梅琪。」如果當年在果園裡運氣差些,如今身後的女孩可能就是他的了。
他想像梅琪在廚房裡坐立不安,頻頻向外探看女兒的歸來,甚至急得打電話到芝加哥探詢女兒離開的時間。她驚慌失措地來回踱步,可是無人能分擔她的憂慮。
梅琪親愛的,她很好,我正要送她回來,你別擔心。
狂風呼呼迎面刮來,瑞克縮在擋風鏡後面破風前行。他大腿肌肉因為用力而發熱,但他並不在乎,因為他正往梅琪的家而去。
雪越落越密集,前方視線模糊。但他不理會天寒地凍,專心想像溫暖的廚房和一個倚門等候的婦人,當她看見他們回來時,一定會驚喜地敞開雙臂迎過來。他會發誓要保持距離,但是命運另有安排,他的心欣喜萬分地期待再和她相見。
梅琪以為凱蒂最晚7點會到家,等到9點還不見人影,她著急地打電話到芝加哥,10點又打給高速公路巡邏隊,12點左右仍消息全無,她心急如焚地來回踱步,已近流淚的邊緣。
午夜一點她放棄等候到傭人房睡覺,但是輾轉反倒,難以入眠,只得起身泡壺茶,面對窗口坐在桌緣,瞪著窗外風雪飛舞。
老天爺,求你保佑她安然無恙,我不能也失去她。
最後她終於支撐不住開始打盹,一點20分左右,遠方模模糊糊的聲音接近上方的路面。雪車!她急忙奔向窗口,一道光芒越來越近,雪車出現在積雪的路面上,然後衝下斜坡直朝後門而來。
引擎還沒熄火,梅琪已經狂奔出去。一位騎士跨下後座。聲音悶悶地喊道:「媽!」
「凱蒂?」梅琪站在及腰的雪堆裡,對方雖然戴著面具,但的確是凱蒂的聲音。
「噢,媽,我回來了!」
「凱蒂親愛的,我一直好擔心。」釋然的淚水刺痛梅琪的眼睛,兩人笨拙地抱在一起,中間隔著凱蒂厚重臃腫的衣物。
「我的車子打滑……我好害怕……但是瑞克及時找到我。」
「瑞克?」
梅琪扭頭一看,瑞克熄掉引擎正朝她們走來。即使隔著滑雪面罩,那對眼睛仍然異常熟悉,還有那張深深銘刻在她心底的嘴。
「她很好,梅琪。外面很冷,你們最好快進去。」
這個不速之客令她心跳加速。「瑞克……你……為什麼……怎麼會……」
「進去吧,梅琪,你快凍僵了。」
他們魚貫而入,瑞克隨手關上後門。他脫掉頭盔和面罩,其間凱蒂像小鳥一樣的嘰嘰喳喳訴說自己獲救的經過。
瑞克上前替她脫掉頭盔,她的唇凍傷,鼻子通紅,眼中卻滿是興奮,因為危險已過。她激動地投入母親懷裡。
「噢,媽,這一生我從沒有這麼高興回到家!」
「凱蒂……」梅琪閉上眼睛擁緊地。「這是我一生中最長的一夜」
她搖晃著歷險歸來的女兒,直到凱蒂說道:「媽?」
「什麼事?」
「我內急,再不上洗手間我就要出醜了。」
梅琪哈哈大笑地鬆開凱蒂。她急忙脫掉厚重的外套衝進浴室。
瑞克和梅琪饒富趣味地目送她離去。
梅琪轉身面對瑞克。笑意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關懷。
「你不是湊巧在大風雪裡開車經過吧,對嗎?」
「不,警長來電徵求自願支援的人。」
「你出來多久了?」
「一、兩個小時。」
他就站在門邊,頭髮蓬亂,鬍鬚待刮,但是邋遢的外貌絲毫不減他的吸引力,他仍是她理想中的男性。
他望著她朝自己走來,赤著腳、一身睡袍、臉上脂粉不施、秀髮披散下來,心想:老天,怎麼會這樣?我又愛上她了。
她停在他面前仰望他的眼睛。「謝謝你送她回來,瑞克。」她輕聲說道,踮起腳尖擁抱他一下。
他的雙臂扣緊她的身軀。兩人雙眸緊閉,身體文風不動地維持他們渴望了數周的姿勢。
「不客氣。」他喃喃回答,心跳如雷鳴地繼續抱緊她。他們靜靜地相擁而立,聆聽彼此的呼吸和脈動。
別動……不,別動!
「我知道你一定會擔心得睡不著。」他低語道。
「的確,我急得手足無措,不知怎麼辦才好。」
「途中我一直想像你在廚房裡……心急如焚地等待。」
「她向來不穿靴子。」
「下次她會了。」
「這是全世界最好的聖誕禮物,謝謝你。」
「梅琪……」
浴室傳來沖水的聲音,他們勉強分開,靜靜地凝視對方的眼睛。瑞克握住梅琪的手肘,暗忖她剛才一席話的含義。
浴室的門被推開來,梅琪俯身撿拾地上的雪衣和頭盔頭罩,以掩飾她暈紅的雙頰。
「哇!究竟幾點了?」凱蒂進廚房時問道。
「兩點左右。」梅琪回答。
「我最好走了。」瑞克補充。
梅琪轉向他。「要不要先喝杯熱茶?吃點東西?」
「最好不要,但是我得打電話回消防隊,看看他們還需不需要協助。」
「當然,電話就在那裡。」
趁著瑞克打電話,梅琪將餅乾點心分裝成盤。飢餓的凱蒂則跟在她後面,每樣點心都試吃一點。
瑞克放下電話回過頭來。
「他們要我再出去轉一趟。」
「噢,不,」梅琪煩惱地望著他。「外面風狂雪大,好危險。」
「只要裝備齊全就不會太危險。」
「你真的不要先喝點咖啡?熱湯?」只要能多留他一會兒。
「不了,外面可能還有人等待援救。」他戴上頭盔頭罩,穿上雪衣和手套。
他抬起頭,整張臉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那對眼睛湛藍如海,美得令人屏息,而他的嘴——呃,那張嘴教過她親吻,而今她多麼渴望再吻一次。他宛如小偷一樣……悄悄溜進她的生命,偷走了她的心。
「路上小心。」她靜靜地說道,遞給他一包餅乾。
「我會的。」他接過去。
「你能不能……」梅琪眼中露出驚慌。「你安全回到家後打個電話給我,可以嗎?」
她女兒就在旁邊,她做這種要求令他大吃一驚。
「當然,別擔心,梅琪,我已經有多年的救援經驗,向來準備齊全而且隨時謹慎。」他看看手中的餅乾。「呃,我得走了。」
「瑞克,等等!」凱蒂一嘴餅乾地跑過去擁抱他一下。「謝謝你,你救了我一命。」
他微微一笑。「答應我下次記得隨身攜帶緊急裝備。」
「我答應。」她微笑地退開,隨手抓起另一塊餅乾。「想想看,救我的人竟然是和我母親參加畢業舞會的男人,我的朋友一定很想聽我這段驚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