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愛的天父,聽我說了這瑣事禰一定很煩吧!我知道有些事還是得靠自己解決,不過從嘴已說出來我覺得輕鬆多了,不好意思再叨擾禰的時間,禰得去幫忙比我更需要禰的人,我……」該走了。
她答應了人家月底要交貨,不能熬夜的她起碼得七個工作天才能完成手上的作品,她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浪費,盡早趕出來免得來不及。
捂著微微抽痛的胸口,呼吸不順的楊恩典忙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罐,倒出二粒白色樂丸含在口裡,混著口水一起吞嚥。
她不跟上帝賭那個萬一,因為她輸不起,能活一天她就堅持活一天,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她接觸死亡的次數多到她沒法數。
「妳就沒有願望要實現嗎?」一見她準備離開,還在興頭上的雷恩忍不住開口。
「咦!誰在說話?」近在耳邊,不見人影。
舉目張望,空蕩蕩的教堂只有她一人,根本看不到第二人,怎麼會有男孩子的聲音。
八成是她聽錯了,把風吹過風管的回音當成人的聲音,她現在不只心臟有毛病,連耳朵也該去掛個病號,讓醫生徹底檢查清楚。
唇畔微揚的楊恩典暗笑自己的多心,旋緊藥罐收好,打算起身。
可是奇怪的事在此時發生。
明明空無一人,她感覺有人壓住她的,似有若無的在她上遊走,不讓她有任何動作,繼續維持她原先的姿態。
若說不驚不慌絕對是自欺欺人的話,即使她早就做好迎接死之的準備,但是這等怪事還是頭一回遇見,她能鎮定至此已屬難得,沒人知道她的手冰冷得嚇人。
「這裡除了妳此外就只有一個男人,妳說我是誰。」唉!臉色蒼白地像個鬼,她到底想嚇誰呀!
喝!不驚!不驚!魔比鬼高一等,他要拿出魔族男性的氣魄。
看她臉上無血色而受到驚嚇的雷恩拍拍胸脯,雙臂忽地一緊,差點箍死供他玩樂的粉紅豬。
呿!她的心中只有那個老傢伙嗎?「不!我是許願精靈,專門為實現妳的願望而來。」
「許願精靈?!」天底下有這種東西?
「怎麼,我隨便說說妳也信呀!要是真有許願精靈,我會先去捉一隻來玩玩。」也許她也不聰明,屬於笨蛋一族。
聞言的楊恩典不以他的捉弄為忤,反而輕聲一笑。「不,我不相信許願精靈,我的運氣一向都很差。」
她自嘲的說道,但表情並不怨天尤人,反而是一種大病後的開悟,笑看自己比別人走得辛苦的前半生,不去想還有沒有未來。
「那就好,我也不想當許願精靈,那會顯得我很蠢。」幸好她還有點理智,沒讓他太快失去興趣。
「許願精靈的傳說並不蠢,那是一則非常美麗的故事,讓人永遠懷抱著希望。」不相信不代表不存在,懷著夢想的人最美。
而她的美麗是凋零地,逐漸走向日落的那端。
唉!說好不感傷的,怎麼又胡思亂想了,她答應大姊當她的伴娘,還允諾大哥陪他慶祝四十歲生日,她是不可以隨便失言的,承諾過的一切都必須辦到。
楊恩典的笑容帶著些許的落寞,她以為沒有人看見,卻意外落在一雙微怔的眸中。
「妳想許願?」他不信自己會問這句話,懊悔地想吞掉舌頭。
她笑了,很輕很柔。「對著一抹空氣說話很奇怪,人家會當我有病,自言自語說個不停。」
性情一向內斂的她很少說這麼多話,芳菲和卡蘿常說她搞自閉,半天也吭不出一個屁音,今天算是例外了,她發現她也挺長舌的。
「妳不怕我?」嗯!笑起來比較好看,讓人覺得很舒服。
「說實在的,一開始很怕,但現在我認為你很有趣。」畢竟她是平凡人,豈有不懼神畏鬼之理。
「有趣?!」這是個侮辱,絕對是侮辱。
差點跳起來的雷恩拉高分貝,不太愉快的瞪大眼,他感覺自己遭到差辱。
人類是惡魔手中的玩偶,隨他們搓圓搓扁,任意擺佈的玩物。
「你一下說自己是許願精靈,一下又說不屑當個許願精靈,反反覆覆的個性和我朋友很像。」性情無常,自我矛盾。
「嗟!嗟!嗟!妳這低等人類沒資格當我朋友,妳高攀不起。」敢說他性格反覆,她的確是嫌命太長了。
雷恩.艾佐氣呼呼地用食指戳她眉心,可是一碰到比室溫還低的體溫,他居然不要臉地摸人家的臉,搓呀搓地要搓出一點能見人的血色。
說他孩子氣還真抬舉他,根本是還沒長大的小鬼,嘴巴才說人家的等級差,不夠格當他朋友,手卻不講理的摸來摸去,欺負人家不見他的身影。
「我是攀不起,不過你可以讓我起來了吧!我的心臟血液循環不良,不宜久跪。」對於見不到的「人」,她想攀也攀不到。
「反正妳也說不了多久,快死的人還管他血液循環好不好。」人一死,什麼都僵直了,不用擔心姿勢問題。
不過她的頭髮真好摸,柔柔細細地像春天的棉花,嘩啦啦地一甩又彈回去,太好玩了。
心一驚,她努力不讓心口一縮。「你是說,我快死了?」
「死神都在一邊等了,妳說妳還能不死嗎?」他斜睨一旁面無表情的闇影,朝他一吐舌頭扮鬼臉。
人是貪心的,在做好死亡的準備後,突然被告知死期將至,相信沒有人能立刻接受死的訊息,離開尚且眷戀不已的人世。
生死看得很開的楊恩典也一樣,她腦海中忽然閃過父親斑白的髮絲,和母親哀傷的笑容,不忍的心情糾結著她的心,叫她很想再活下去。
二十歲的花樣年華什麼也沒擁有過,她不曾大聲談笑,也從不知道快步疾走是什麼滋味,她想騎馬快奔,享受風從耳邊拂過的感覺,也想徹夜不睡,等待第一朵櫻花落在純白的雪上。
為什麼她一定得現在就死,不能讓她多留一段時間嗎?她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沒做,也還沒向她的親朋好友告別,她怎麼捨得離開。
翌地,她突發奇想地想到之前的玩笑話,即然他可以看見死神,那麼他一定不是普通人,當一次許願精靈並不為過。
「我不能死,因為我有一個未了的心願,未完成之前我不甘心死去。」那個心願很小,卻很難達成。
「心願?」哈!就說她不可能無所求,人性不就是那回事。
「我希望再給我三個月,讓我知道愛情是什麼感覺。」她不貪心,只要三個月。
嗯哼!人類要是不愚蠢就不是人類了。「妳的意思是?」
「我要談個變愛。」她大聲地宣告,心臟微微一痛。
「談戀愛?」表情複雜的雷恩.艾佐訕笑不已,搞不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嚮往愛情,飛蛾撲火地只為了一時的愛戀。
「我想有個人來愛我,不像父母、兄姊的愛,而是一個人男人愛著一個女人的感情,我要愛情……」
嫌她吵的雷恩趕緊開口阻止她「發病」──春病。「好好好,把妳的條件開出來,我衡量衡量。」
一聽他說完,移動的黑影不再面無表情,黑色斗篷下的兩隻大黑眼直瞪著他似乎在警告他別擅作主張,妨礙死神的工作。
但是魔族最強家族的老四哪會甩一個不起眼的死神,我行我素,狂妄自大是家族特性,哪是由你說了算,他想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不需要任何的人允許。
楊恩典看著牆上的壁畫,刁難的說了一句:「我要一個天使。」
「天使?!」她會不會太認真了,他上哪找個天使給她。
「金髮藍眸,陽光型天使,年紀與我相當。」她希望她剩下的日子,天天都充滿陽光。
「金髮藍眸……」盯著自己又變回原色的長髮,若有所思的雷恩一把揮開不死心的死神,托起下巴陷入迷思期。
愛情真那麼有趣嗎?到死都想一試。
也許……嘿!嘿!不過三個月嘛!應該可以玩上一玩,反正她就死了,不可能賴著他不放,試試又何妨,他是最有格調的魔,不會像上頭墮落的那三隻,一遇到愛情就融化了。
呵!呵!呵!等他玩過以後,他一定要要大肆嘲笑被愛打敗的老大、老二、老三,他將是中止惡魔咒的史例。
一想到此,他狂妄的邪笑,拉著哞哞叫的豬耳手舞足蹈,不理會高齡九十六歲的粉紅豬哀淒的哭嚎,惡劣地將牠往上拋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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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艾佐,你不覺得你做得太過份了嗎?」竟敢擅自更改人的命運。
黑色的身影膨脹至十倍大,投影在純白色的牆上,形成一股極其強烈的對比,讓老舊的教堂頓時縮小了一半有餘。
透過窗欞的陽光凝化了,宛如流動如靜止的冰河,雖然緩慢地向前推動,但停格似的動作讓人看清楚光的流向,它飄浮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