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硬,應當活得下去。」屈指算了算後,軒轅如相很想來個撫額長歎。
正當眾人紛紛深吁了一口氣時,偏偏軒轅如相卻撿在這當頭再添上一句。
「前提是,咱們侯爺大人的克性不要太過堅強到無所不摧。」對於這個砸過他無數次招牌的鄰居,軒轅如相已經很認命了,他相信,日後步青雲仍舊是會繼續招搖囂張,就算他要橫著走,普天之下也沒人能攔他。
「……」看過太多人下場的眾人,這下完全不對兵部尚書抱以任何希望。
「你們有什麼不滿?」怎麼,他們以為他很愛管閒事啊?沒有半句感謝的話就算了,他們那是什麼眼神?
「沒,沒有……」
當亭內的眾人不知該感謝這個命格夠詭異的鄰居,還是該替那些犯著了他的人感歎時,快步跑至天字三號房的韃靼,兩掌拍開大門,十萬火急地朝客棧主人大嚷。
「東翁!」
「酒已經夠了,你還來這幹啥?」他要是想留下來陪他們一塊受苦的話,他是不反對啦。
「不是。」韃靼直搖著頭,「而是街坊鄰居全都擠進客棧裡來了!」
東翁皺著眉,「不是早說過今兒個不做生意了嗎?他們還進棧做什麼?」
他一手指向他們,「與你們一般,他們也想進棧等消息。」據那些老主雇說,吞月城裡最大的賭坊,在得知君楠即將臨盆後,已摩拳擦掌地等著看結果揭曉了,眼下全吞月城在賭君楠頭胎會生男生女的城民們,也都在等著結果開盤。
東翁朝天翻了個白眼,「告訴他們,等孩子生下來後自會通知他們,現下都給我待在客棧裡慢慢等!」
「噢……」
整顆心不在亭內的余美人,此刻兩眼看不見身旁的鄰居們,兩耳亦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他只是一直凝望著遠處的寢房,聆聽著君楠時而傳來的陣陣叫喊聲,心頭便不時地狠狠地獰緊。
兩目目無定根地飄移至國內,不意瞥見春日已至的園中,花兒們正待璀璨盛綻以送冬迎春,置在院中的一座座宮燈,燈焰因風搖曳,使得園中正待他人來賞的花姿,時顯時滅,如針如刺,更像他心中的希望般,忽現忽隱。而自寢房內傳來的叫聲,則是傷盡了無限春風,令那風聲聽來格外心碎,也讓他深深嘗到了椎心之痛的滋味。
倘若,他真能夠許個心願的話,他希望,當今年園中的花兒們盛綻之時,他們一家三口,能夠一塊坐在融融的暖陽下,欣賞滿園的春意,共享他渴盼已久的天倫之樂。
在這他與君楠一路走來的路途上,他曾經失去了不少,卻在不知不覺裡得到了更多。在他已經擁有了這麼多之後,要他再硬生生地抽走長久以來懷抱在懷中的期待,和那片他小心翼翼地珍視著的小小幸福,他做不到,而他也不願再回到以往的日子裡,就算他仍能回到沙場,有幸在日後成為人們口中一身傲骨的英雄豪傑,可若沒有他們母子的陪伴,這人生未來的路途將只會是坎途,而在他背後,有的,僅是剩下的孤獨。
只是上天會聽從人們的祈願嗎?
若是他虔心地祈禱,那,風兒能不能代他將心哀托與天頂之上?只要能讓君楠少受一分苦、一點折磨,只要他們母子都能安然無恙,無論要他拿什麼來交換,哪怕是割心也好,他都願意雙手奉上。
就在余美人一逕地發著呆時,寢房裡終於傳出了娃娃啼哭之聲,亭內的眾人莫不鬆了口氣,總算是能夠卸下懸在心上的那塊大石。
「恭喜你當爹了。」等了快一日,好不容易等到這刻的軒轅如相,解脫似地拍拍余美人的肩,「待孩子的名字起好後,我再告訴你。」
「孩子滿月時我會包份厚禮。」巴不得能快點回天字一號房的步青雲,話一說完,也馬上跟著走人。
「姓余的?」沒聽見余美人回半句話的東翁,本也想跟著走人時,有些納悶地回過頭。
「那個……」封浩一手指著身旁的正主兒,「他好像呆掉了。」在藺言處理完裡頭的那個,要不要叫她順道治治外頭的這個呀?
「喂,醒醒!」東翁不留情面地左右開弓,兩掌直扇在像是呆成了個木人兒的余美人的頰上,在發現如此仍是不濟事時,他索性拉大了嗓門在耳邊大喊:「姓余的,你的孩子出世啦!」
總算被東翁給打醒也給叫醒的余美人,這才恍惚地回過神,接著二話不說地直往寢房衝去。
在他兩腳一踏進寢房內就將他給攔在小廳外的丹心,一直等到裡頭的藺言將事情全處理妥當之後,這才放剛升格為爹的余美人進去。
「君楠……」眼看著躺著床上的君楠,面色慘白、氣若游絲,余美人又是一陣心疼。
沒空讓他心疼的藺言,一把將已洗淨包妥的孩子塞進他的懷裡,趁他呆愣愣地瞧著臂彎中,面頰紅通通且啼哭不停的娃娃時,不忘扯過他的耳朵向他報告。
「母子一切均安,其他的事,待會兒我會吩咐給丹心。」
「謝謝你……」宛若置之死地,又再重新回到人間新生一回,重拾這一小片得來不易幸福的余美人,在懷中的娃娃舞動著四肢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時,溢滿他心口的感動,使得他的喉際極度哽澀,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有法子把這話給說出口。
打從認識他們以來,就沒聽過他們倆半句謝詞的藺言,聽了,反倒覺得有些不習慣,她頗不自在地一掌拍向他的背後,將他推向君楠。
「這回,就算你們免費,恭喜你們了。」誰教那個可愛的小娃娃,面子遠比他家爹娘的來得大?
懷抱著手中不再哭鬧的娃娃,真實地感受到他的體溫與重量後,感謝盈滿心懷的余美人,並沒有留意到藺言與辦妥了事情的丹心是何時走開的,一逕盯著孩子睡臉的他,這時,衣角突遭躺在床上的君楠輕拉了一下。
他忙不迭地坐至床畔,低首看著還冒著冷汗,面色也蒼白如紙的君楠,正張著嘴,嘶聲地對他說些什麼,他在抱妥了孩子後,趕緊朝她低下頭。
「你想說什麼?」
「待我身子復原後……」好不容易才喘過氣的君楠,在找回了一絲力氣後,即一手扯住余美人的衣領,「咱們單挑。」
完全沒想到她生完孩子後,頭一句話竟會是這個的余美人,怔怔地瞧著她那張看似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臉龐。
「……為何?」他到底是又犯了哪條家規了?
她咬牙切齒地更加扯緊他,「為了生你的孩子,我疼得死去活來……我非打斷你的腿,讓你日後再也不能爬上我的床不可!」以往在沙場上,挨槍挨箭也不知有過多少回,卻從沒一回比生個孩子還要痛得這麼刻骨銘心,若是他還想再叫她受這種罪一回,下回她就叫他自己去生生看!
余美人皺眉想了想,也覺得在她挨過那麼漫長痛苦的生子過程後,這點小小的彌補,似乎很公平。
「成。」他爽快地允諾。
只是,日後他倆是否真能說到做到……
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日已至,沁涼的夜風穿過一園的馨香,月兒也穿過雲霧初初攀上了柳梢頭。按時送來晚膳的丹心,一手輕推開自兩位將軍參戰後,已平靜了將近三個月的天字三號房,一手端著兩份熱騰騰且菜色豐富的晚膳。
「兩位將軍,該用晚膳──」
話說到一半的丹心,一抬起頭,就見這間房的兩位主人,又擺出以往準備幹架的熟悉姿態,紛挽起兩袖,還兩人人手一柄陌刀,看來正準備再大打上一架。
「丹心,你來得正好。」余美人順手自還不明狀況的丹心手上端走晚膳,再把它擺到靠近大門的角落。
「這個暫時就交給你。」君楠也自擺放在涼亭中的搖籃裡抱來心肝寶貝,再一把將孩子塞進她的懷裡。
她一頭霧水,「交給我?」他倆感情近來不是都很融洽嗎?怎麼好端端的又鬧家變啦?
「我們有點小小的家務事得先解決一下。」等這日已等夠久的君楠,邊說邊暖身地扳扳頸項。
「什麼家務事?」
「單挑。」余美人無奈地垂下頭,很是後悔那時他沒事為何要答應她這事。
丹心不禁晾著白眼,「你們……還打呀?」
「我已忍得夠久了,若不揍揍他,難消我心中之痛。」生過孩子才知道什麼叫痛的君楠,老早就想狠狠扁他一頓好讓她能平衡一下。
「而我答應過她,我會讓她得償所顥。」百般不願的余美人,為免反悔將會引起家變,只好乖乖下水奉陪。
「我明白了……」丹心受不了地搖搖頭,抱著懷裡的孩子邊說邊走出天字三號房房外,「乖,你爹娘待會要拆房子,咱們閃遠些,先陪姨去串串門子,待他們打夠了咱們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