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東翁愈聽,五指愈是直在櫃上敲個不停。
「沒有然後,他問完話就走了。」
他搓了搓下巴,「嗯……」可疑到明顯的程度,這教他要不懷疑也很難。
「東翁,你想他來這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既不是來認親的,那十之八九不會有好事。」他兩掌重重按在櫃上站起身,轉首看了後頭的本館大門一眼,「那個萬事通封浩在不在本館內?」
「他一早就出門去了,他今兒個是賣……」韃靼想了一會才記起那個一年換三百六十五個行業的房客今日是改做哪一行,「對了,賣豆腐。」
少了一個可以提供消息的封浩,東翁並不氣餒,他想了想,打算改找另一個對朝政之事,消息更加靈通的房客。
「韃靼,這由你看著,我去天字一號房一會。」
「你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在寢房內等了一個晌午的君楠,在余美人完整無缺地踏進房中前,她本還打算在他與那堆師兄打完一頓後,她得替那個為她出頭的余美人療療傷,沒想到,他全身上下半點損傷都沒有,甚至就連頂上的頭髮也都沒亂過。
「那當然。」她都可以長年踹著那票師兄玩了,就算他沒亮刀亮槍,他也照樣趕得跑那票統統都心懷不軌的傢伙。
收拾妥備而用不上的藥箱後,君楠納悶地看著似是心有未甘的余美人,臭著張臉,直在房裡走來走去,她想了想,探頭看向窗外的院子。
「我家那票師兄呢?」
「全都識相的滾回去了。」他更是沒好氣,照樣在房中踱步,且腳步一下踩得比一下重。
她一臉興味地瞅著他的模樣,「他們不是說要在這作客幾日?」原來他嫉妒時的臉色是這個樣呀,她真該找人將這情景畫下來,以供她日後好好回味。
「我可不款待那種客。」那票師兄們在他忙著開揍的時候,還有空閒在他耳邊說以往他們的小師妹,待他們是如何好、又是多麼受他們的疼愛……讓他光是想到當年她身處一票惡狼中的那等情景,他就很懊悔當年他幹啥要聽他家老爹的話,而不與她拜在同一個師門下。
君楠不語地坐在小桌旁,慢條斯理地喝完雞湯後,見他仍是在氣頭上,還三不五時看向外頭看還有沒有人敢再上門,她忍不住漾出笑,一手撐著下頷瞄著眼前的妒夫。
「這位姓余的將軍,您還要吃味多久才甘心?」都酸得可聞到酸味了。
「說!」他速速將火目一轉,「你家那票師兄打你的主意有多久了?」他以往去風月之地都一五一十地向她報告,而她卻隱瞞著這事從沒對他說過,哼,知情不報,罪加一等。
她輕聳香肩,一派習以為常,「大概自我拜入師門起吧。」
那不就十幾年了?
「他們可曾吃過你的豆腐?」他兩掌重重拍在桌上,興師地將整張臉逼至她的面前,與她大眼瞪小眼。
「哪有可能?」她挑挑眉,啾的一聲,飛快地在他唇上偷襲一記,以消消他的心火。
「他們可曾向你示愛?或是曾打算上你家提親過?」雖然那記小吻安撫了他不少,但肝火仍旺得很的余美人,並不打算因她略施小惠就對她以往有多勾男人而不記仇。
「嗯……」她苦惱地皺著柳眉,「那我可能得算上好半天了。」除了她家二十個師兄外,她沒記錯的話,對山的另一座師門,裡頭揚言要娶她的似乎也不少。
在余美人又因她這句話而氣得面色鐵青時,瞧了他好一會的君楠,突然發覺他的性格其實相當可愛,雖是小氣又愛記仇,可看他只為她妒為她憂的模樣,就足以讓她的好心情持續上一整日,也許,往後她該時常派人來這激勵他一下,他就會知道對他來說,她有多重要了。
忙著一逕火大的余美人,在不意瞥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時,他頓了頓,愣愣地瞧著她那美麗的笑顏,並直在腦中回想著,他究竟已有幾日沒再親吻她那雙甜甜的唇了,而他以往又有多久,像個瞎子般,沒將她的美給看進眼底?
兩手輕捧起她的嬌顏,低首柔柔地吻了她一番後,稍感饜足的余美人,彎低了身子摟著她,無言地靠在她的頸間與她耳鬢廝磨。
「你就別再氣他們了。」君楠兩手環上他的頸間,再親了他一下後,拉著他走出房外,「難得放晴了,我想曬曬日。」
微寒的春風襲來,園中提早盛開的春風,姿態婷婷地在風中搖曳。君楠躺在小亭中的長椅上,枕著余美人的大腿,邊享受著照在她面上融融的日光,邊聽著他以他那副在不吼也不吵時,格外悅耳動人的嗓音,念著他們擺放在亭裡的兵書。
在聽到快睡著前,感覺腹中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她不禁睜開眼,拉拉他的衣袖。
「別念這個,會帶壞孩子的。」他倆的性子已夠糟了,她可不希望將來他們的孩子會更上一層樓。
余美人擱下手中的兵書,一手輕撫在她的腹上,一臉心滿意足的他,低下頭輕聲地對她說。
「改日,咱們找那個算命的,替咱們的孩子取個大吉大利的好名字。」他沒記錯的話,那個姓軒轅的,不但會算命、看相、看風水,就連命名也很有一套。同是這間客棧的房客,不好好利用未免也太可惜了。
她心不在焉地應著,「嗯……」
「你想睡了?」
「我有個念頭。」她搖搖頭,拉來他的手,一根一根地扳昔他修長的指頭把玩時,邊說出那個隨著孩子就快出生,在她心中也就愈加成形的心願。
「什麼念頭?」
「關於我未來的前程。」她張開五指,與他的緊緊交握,「我想,在把孩子生下來後,就棄軍從商,接下我娘親她家的油行事業。」
以往沒聽她跟他商量過此事,也不知她是打哪來這種念頭的,余美人難以理解地看著她那似是早已下定決心的表情。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忙以一手拍拍她的面頰,以為她是有孕糊塗了,「你辛苦了多少年才當上將軍,你竟要放棄你的心血?」習武、讀書十數載,再入營當兵操練多少年,她是如何一路走來的,別人或許不清楚,但與她走著同樣道路的他可再明白不過。
「我就快當娘了。」她淡淡地說著,沒想到他的反應比她預期中的激烈。
余美人飛快地駁回,「我早對你說過那不會影響你的前程。」誰說女人在有了孩子後就不能再從軍的?
「我只是不希望,往後我沒能陪著孩子一塊長大,或是因軍務而少給孩子一分愛。」
或許她與余美人成親,的確是因身不由己,可至少他們倆不像是她的雙親。她的那對雙親,成親就只是為了政治與商業利益,不是因為孩子,也不是因為感情,就算是表面上貌合神離,也不多說一句。也因此,自小她所得到的關愛與照顧,大都只來自於她的奶娘,而不是她那總是很忙碌的娘親身上,而她爹,則只是一心希望她繼承家業而已,除了她的軍功之外,從沒把她給放在心上。
就算,日後她可能因此而感到有些落寞,也不能再回到那片她所熟悉的天地裡,她仍舊是不希望,她那未出世的孩子,日後也要走上她的路途,孤單的成長,獨自一人沒有她的陪伴而寂寞的長大。
長久以來總是踩著同樣步伐同行的兩人,如今有一人即將離開了?余美人一想到日後沒有她在另一座軍營的陪伴,頓時覺得心中那座平衡的天秤,因她的離開而少了另一半。
他沙啞地說著,「我從沒要你放棄過什麼……」
「我不是放棄。」她反而看得很開,「我只是認為我能有更好的出路,不去闖一闖,我怎知我是否還有別的能耐?況且,我娘與我都是獨生女,我娘親的家業,由我來繼承,也是理所當然。」光靠他倆的軍餉,是可養活孩子,但他們的忙碌及因軍務不能常在家卻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她會從軍是因她爹所逼,如今能夠陪著孩子又能不再照著別人的命令走,這可是一石二鳥的好作法。
「那你爹呢?」余美人不忘提醒她,「他不是一直很希望你能當上大將軍?」
她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肩,「那部分,往後可能得由身為半子的你去實現他的夢想了,至於他會怎麼想,我可管不著。」
身上突然多了個重責大任的余美人,聽了,只是不發一語,並突然對她張大了眼。
「怎了?」他不會是聽呆了吧?
「動了!」他一手按著她的腹部,一臉激動又興奮,「孩子又動了!」
「腹裡的娃娃總不會成天都在睡吧?」在他樂到不行時,她好笑地以指彈向他的鼻尖,「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因為這孩子知道爹娘在說話。」他連眼睛都笑瞇了,標準的有子萬事足的模樣,「無論是男是女,這孩子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