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你是怎麼來此的?」
她眨眨眼,「還能怎麼來?當然是騎馬來呀!」他不會以為她有那麼勤勞用走的來吧?
聽了她的話,余美人腹內堆積如山的罵詞與不雅的文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他忍耐再忍耐地深吸口氣,朝一旁彈彈指。
「來人,去雇頂轎子。」
「是。」
等等,他有沒有說錯?
君楠忙按下他的手,「你要我坐轎回去?我才不要那麼丟臉。」他以為她是尋常老百姓,還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家?
「你一定得坐。」余美人絲毫不給討價還價的餘地,照樣催人快去雇頂轎子好讓她乘。
她揪緊了他的衣領,「我會騎馬回去。」別說這在她手下眼中看來有多沒面子,若是這事讓別營的知道了,以後她還要不要在軍中混?
余美人冷冷地問:「萬一孩子因此而有個三長兩短,你打算怎麼辦?」給她騎馬來此,就足以讓他白了好幾根發了,再讓她騎馬回去?除非他死!
「……」他不說她還真忘了這一點。
「將軍,轎子雇來了。」為了保住君楠的面子,也希望他們快點離開此地的副官,在命人弄來轎子時,急急上前催促。
轉首瞧了瞧專制無比的余美人,再看了看那頂她這輩子從沒乘過的小轎後,君楠兩手環著胸,不說也不動地直盯著逼她丟臉的親夫。
「幹嘛?」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余美人有些想閃躲她那此刻看來似乎別有意圖的目光。
她以頭偏了偏向小輛,無言地向他示意。
「你要我陪你一塊坐?」他抗拒地皺著眉,總算搞懂她在耍什麼花樣了。
「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要我丟臉,你就得奉陪。」她攤了攤兩掌,擺出「你不坐那就大家都不要坐」的模樣。
默默在心底又再氣炸一回的余美人,擺出一臉惡態,不肯低頭地與她的目光對峙了許久後,跟在他們身後的副官,在終於忍不住後,擺出雙手合十的模樣,出聲向他們兩位討饒。
「兩位將軍,你們就快走吧……」早知道今日他就不要叫君楠回軍營,現下什麼家醜都揚光光了。
不希望她傷了身子,又沒第二條路可撿,只能再次任她得逞的余美人,臭著一張臉一把抄抱起她,再快步走進轎內坐下。
「我會恨你的。」在轎簾遭人放下,而窩在他身上的君楠笑得一臉開心時,他低聲在嘴邊咕噥。
「那當然。」她心情愉快地將兩手環上他的頸子,再將面上的笑意,全都埋進他溫暖的懷抱裡。
第四章
「哈哈哈哈──」
當一頂自臥虎營返回客棧的小轎,停妥在客棧大門前,並自轎裡鑽出一男一女,而東翁在看清那對男女是誰後,笑聲就一直沒有停過,即使想要保留顏面的君楠,已由余美人抱著快步送回本館裡的天字三號房,東翁仍舊對著那個剛從本館裡出來,留在客棧裡喝悶酒的余美人笑個不停。
東翁邊說邊揩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
「堂堂兩名將軍,卻擠坐一頂轎子回家?」原以為怒氣沖沖的余美人會去收拾君楠,沒想到他是把人帶回來了沒錯,可卻也一路丟臉丟到家。
「笑夠了沒?」暗自在心底氣翻天一回的余美人,喝完一杯悶酒,先是記恨地瞪了東翁一記,再回過頭瞪客棧裡那些不敢大方笑出聲,只能抿著嘴偷偷悶笑的眾人。
東翁在他又灌完一小瓶酒後,親自替他補上一瓶,滿面笑意地坐在他的對面。
「你知不知道,現下全吞月城的人,都很期待你倆的婚後生活?」多虧有了這兩個三不五時就搞花樣的房客,使得一堆客人都擠來客棧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看到好戲,這也使得他的生意,近來可說是好到不行。
余美人反感地揚眉,「我的家事與他人何關?」
「誰教你們是出了名的死對頭,偏又與對方成了親?」東翁聳聳肩,再報上另一個小道消息,「我聽人說,城裡甚至還有人開賭,等著看你何時會休妻。」
他拉下了一張臉,「誰說我會休妻的?」他的孩子都還躺在君楠的腹裡睡覺,還沒出世叫他一聲爹呢,要他休妻?那些人以為他成親是為了什麼?
「咦,你不想嗎?」東翁興味盎然地盯著他的臭臉問。
「你少觸我楣頭。」余美人冷哼一聲,再將那瓶酒給灌下肚。
「你還要藉酒澆愁到什麼時候?」反正全城的人大概都已經知道他們同坐一轎這回事了,相信往後也還有更多熱鬧可以看,他何不大方認命就算了?
他快快不快地問:「我連在這安慰一下我被那女人敗光的名聲,和方才又在藺言那裡損失的一百兩也不成?」那個姓藺的女人乾脆擺明了去搶算了,次次都是一百兩,就連好聲仔氣地司地商量打個折把都不許。
「成是成。」東翁不反對地點點頭,再好意地提醒他,「只是,你不回房看著尊夫人行嗎?」
「難道我得成天盯著她嗎?」人都已經被他給架回來了,她還能變出什麼戲法找他麻煩?
「這位姓余的將軍。」東翁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杯,以無可救藥的目光看向他,「你打小就認識她到大,你認為,她可曾有安分過日的一天?」他會不會太過小看他的新婚妻子了?
不曾。
意識到這一點的余美人,二話不說馬上推開桌轉身衝回本館內,也不管身後的東翁又是拉大了嗓門笑個不停,腳下步伐一刻也不敢稍做停留。在他衝至六巷底,一掌拍開了天字三號房的大門時,他猛地抬首一望,就見那個他剛抱回來看過診的女人,不但沒照他的話安睡在寢房內,反而高站在房頂上,做出他看了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的動作。
「樂、君、楠!」他又急又氣地吼向那個活像不怕會摔死的女人。
被他的叫嚷聲嚇到,腳下立即滑了一下的君楠,忙不迭地站穩身子,而下頭的余美人,則是被嚇得差點三魂掉了二魂。
「嚇死我了……」站在房頂上的君楠吁了口大氣直拍著胸口,「你沒事叫那麼大聲做什麼?」
「誰許你做出那種危險舉動的?」兩際冷汗直流的他,有了前車之鑒後再也不敢大聲吼向她。
「我要拾帕子呀,不上來怎麼拾?」她一手指向被風吹上房頂一角的繡帕,才想繼續走向那邊,底下的余美人見了更是氣急敗壞。
「要拾你不會叫我來拾嗎?」他沒好氣地以輕功躍上房頂。
她愣了愣,「啊?」她沒聽錯?
站上房頂拾妥她要的帕子交至她手中後,余美人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確定已牢牢抱住她後,他這才鬆了口氣。
「捉穩。」在她一逕納悶地瞧著他時,他低聲吩咐。
「我自個兒會下去。」她都可以從山崖上摔下去大難不死了,區區一個房頂她會下不去?
他火速將冷眼掃向她,「再說一次。」
呃……好吧,今兒個他太凶,而她先前騎馬去軍營那回事又理虧了點,所以識時務者……還是不惹他為妙。
抱著她下地後,余美人小心地放下她,再蹲下身子慶幸地撫著她的肚皮。
「還好沒事……」這孩子若能平安出世,那肯定是個奇跡。
君楠相當不滿地環著胸,「姓余的,你關心的究竟是我還是我肚裡的孩子?」
「當然是──」他抬起頭,就見滿面不悅的她,一雙杏眼直瞪著他。
「哪個?」
「……兩個都關心。」他不疾不徐地改了口,免得又得罪了她。
什麼兩個都關心?瞧他那樣子,分明就是口不對心。
「你要去哪?」在她悶不吭聲甩頭走人時,余美人又像只老母雞般地跟在她的身後。
「沐浴。」她拂開因汗水而黏在頸上的發,邊說邊走向水井,「我一身都是汗,我要洗一洗。」
在她走至井邊,拿起擺放在井邊的水桶,扔下井後準備打水上來時,余美人一把按住她的手。
「等會兒,你要洗冷水?」在藺言要他背的「孕婦不可」中,她這舉動就已犯了兩條。
「天這麼熱,難不成洗熱的?」雖是快近晚秋了,但秋老虎仍熱得跟什麼似的,她當然要洗冷水去去一身的熱意。
余美人振振有辭地朝她開訓,「首先,你有孕在身,不可提重物,其次,你也不能著涼患上風寒。」
「那你要我怎麼洗?」她撇撇嘴,懊惱地坐在井邊看著處處限制著她的大牢頭。
「我……」他頓了頓,看破似地頹然垂下兩肩,「我燒熱水給你洗。」他認了、他認了!總之在她把孩子生下來前,他就照藺言的話,委下身段當她的貼身男傭成不成?
「什麼?」
「你去房裡等著就是了。」余美人兩手將她往寢房的方向推。
她忍不住回頭問:「喂,你是得了什麼毛病?」他打哪時變得這麼慇勤?這完全不像他的作風嘛。
他說得好不自憐,「每個快當爹的人都會患的毛病……」在她把孩子生下來後,他頭一樁要做的事,就是掐死這個心思一點都不纖細,不知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且不知還要折騰他多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