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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綠痕

  一臉狐疑的君楠,在他趕人似地趕她走,而他開始自井中汲起一桶桶的井水時,她滿頭霧水地走回寢房,呆坐在小椅上,兩手抱著待會準備換冼的衣裳,看他先是扛來個浴桶,再將燒熱的井水,一桶桶注入其中,甚至還挽袖親自替她拭了拭水溫。

  「好了,你別洗太久,我在外頭等著你。」他輕推著呆愣著眼的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整個人泡在水溫適中的浴桶裡,君楠一手杵著下頷,無論再怎麼搜尋以往的記憶,就是找不出余美人曾經似今日這般,對她如此慇勤和照顧,更別說是成天緊張兮兮地看著她了。以往的他,對她是病或是傷,根本就懶得搭理,若非是被他打個半死,他才會拖著她去找藺言治傷,否則他哪會有那閒情去過問她是好或不好?

  愈想愈不懂,整個人浸至水中一會後,再冒出水面來的她,低首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總覺得這張面容並沒有什麼改變,可余美人……卻變了不少。

  等在門外許久,在裡頭沒了水聲好一陣後,余美人不耐煩地敲著門問。

  「你洗好了沒?」

  裡頭仍舊是安靜無聲,泡在水中想著想著,就開始回想起他倆過往的君楠,也沒察覺到水溫已漸漸變涼,更沒聽見外頭另一個男人的呼喚。

  「君楠?」他又再問上一聲,在她還是沒半點回應時,忍不住推門而入,看看裡頭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哇啊──」沒想到他會突然闖進來,大驚失色的君楠忙將身子縮成一團,阻止春光外洩。

  「有什麼好遮的,我又不是沒瞧過。」余美人挑挑眉,將浴桶中一覽無遺的春光不客氣地飽覽過一回。

  「你進來做什麼?」滿面生暈的她,只差沒把那顆頭也給埋進水裡。

  「你該起來了。」他自一旁取來一條拭身的綾巾,站在浴桶旁擺出一副像要伺候她出浴的模樣。

  她伸出一手搶過綾巾,「我自個兒會起來,你去外頭等著!」

  余美人朝天翻了個白眼,不知在連孩子都有了之後,她究竟還有啥好羞的。也不管她猶在抗議,他一手搶過綾巾,一手小心將她自浴桶裡扶起,以綿軟的綾巾包裹住她,再將她給抱出浴桶。

  「接下來的我可以自個兒來!」一臉尷尬的君楠,在他七手八腳地擦起她的身子時,面如火燒似地拍開他偷香的掌指。

  「確定不需我幫你穿?」他撈起一旁的衣裳,很樂意繼續為她提供服務。

  「我只是有孕,不是斷了手腳。」她一手壓著綾巾遮住胸口,一手搶過她的衣裳。

  「好吧,你別拖拖拉拉的,當心著涼。」壓根就沒打算出去的他,只是背過身子讓她穿衣而已。

  瞪著他八風吹不動的模樣,君楠本是想以拳頭將他給請出去的,豈料他卻在這時淡淡對她撂下句警告。

  「再不快點穿,那就別怪我親自效勞了。」

  君楠猛地倒吸口氣,連忙拋開綾巾火速著裝,以免真的有個大男人親自替她穿衣裳。

  當余美人轉過身時,已緊急完成最後一個穿衣動作的君楠,氣喘吁吁地任皺著眉的他,拉著她回到寢房內,將她在妝台前擺好坐正後,取來一條小綾巾擦起她一頭的濕發。

  她兩眼瞪著前頭的銅鏡,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瞧著鏡中那個替她擦完發,還拿起木梳親自替她梳起發的他,半晌,她揉揉眼,在鏡中人的舉動仍在繼續時,她才肯相信這是事實,只是,她從沒有想過他會有這種類似柔情的一面……

  「為何你要為我做這些?」過了很久後,她訥訥地問。

  「我是你的丈夫。」他答得再理所當然不過。

  是不是只要成了他的妻子後,每個人,也都能夠得到這種待遇?或是他原本就看全天下的女人都順眼,獨獨看她不順眼而已?若是她沒懷了他的孩子,他會心甘情願地為她做這些嗎?

  心口徘徊不去的疑問,像聲心酸的歎息,悄悄沉澱在她的心底,她不禁握緊了衣裙,語氣有些哽澀地問。

  「你原本想娶的……是何種女人?」以往他說要除掉她,就只是因為她佔了他未婚妻這個名額,若他真的除掉了她,他會娶什麼樣的女人?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眼下木已成舟,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想。」同她打了那麼多年,始終都沒法除掉她,誰有空去想他要娶什麼樣的女人啊?她都霸佔了這個位置那麼久了,且還同他成了親不是嗎?

  輕柔的梳發動作,就像是怕會扯疼了她般,細心得令君楠簡直難以想像,她不語地垂下頭,可在這時,已替她梳好發的他,卻蹲至她的身邊,明亮的眼眸直看進她的眼裡。

  「你呢?你又想嫁何等男人?」她不會以為他的心胸很寬大,完全不會對這事有半點疙瘩吧?哼,他老早就想知道她想幹掉他改嫁給何人了。

  「我從沒想過。」她老實地應著,「只是,我也沒想過那人會是你。」

  對她的回答稍稍感到滿意的余美人,伸手拍拍她的臉蛋,「那咱們就都別再想了。」

  坐在妝台前動也不動的君楠,一手撫著被他拍過的面頰,好半天都沒法回過神,直至他端來一碗味道跟日前喝的不同的藥湯擺在妝台上時,她有些埋怨地想起今日他在人前對她做了什麼。

  「你今日讓我很沒面子。」她完全不敢想在今日之後,外頭會怎麼去傳他們的事。

  「我不也賠上我的面子同你擠上轎一塊丟臉了嗎?」心有慼慼焉的他,將已涼的藥碗端給她捧著,「快喝了藥。」

  一想到今日一回棧,藺言在聽完她做過什麼事後,那兩道似要殺人的目光,多多少少也知道藺言過去是做什麼的君楠,就沒勇氣敢去反抗藺言,而不乖乖把手中的這碗藥給喝光。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在她聽話地喝完藥後,余美人拉來她的一手,慎重地將它握緊。

  「什麼事?」

  「在你安完胎前,你就別再去營裡,安分的待在家中待產。至於臥虎營那方面,我會親自去替你告假。」光只是今日一日,他就被嚇夠了,他可不希望在未來的數月內,再被她嚇成一頭白髮。

  她又要被關在房裡不知多久?

  君楠緊蹙著柳眉,實在是很不想答應他這種會把她悶壞的事,且才一陣子沒回去營裡,今日一回去,她這才發覺她有多麼想念以往的日子。

  「就當是為了孩子著想吧。」看著她猶豫的模樣,余美人再添上她不能拒絕的一句。

  當下遭他一句話堵死,什麼辯駁都說不出來的她,只好垂下螓首。

  「我答應就是……」

  一早就因晨吐而吐得頭暈眼花的君楠,在含淚地漱過口後,渾身虛弱不已地躺在床上,在稍稍恢復了些許精神後,接著她就一拳朝不知已有幾日也一樣沒有睡好的余美人揮過去。

  「都是你害的……」

  頰上挨了一拳,不能還手也不能回嘴的余美人,只是默然地去換掉又被她吐了一身的衣裳。

  「都是你、都是你……」在他換好衣裳回來後,身陷孕吐水深火熱中的君桶,坐在床畔緊握著雙拳,一拳一拳地往他的胸坎上敲。

  忍,要忍,忍忍忍……不能忍還需再忍,在一記拳頭又直擊向余美人的另一邊面頰時,他忍抑地繼續在心中默念著忍字拆開來後的刀心要訣。

  「要不是你,我也不需日日這麼被折騰!」從沒想過有孕的過程竟是如此辛苦,在一早腹內又像是被翻了過來般狠狠吐上一回後,君楠壓抑不住地把氣全都出在他頭上。

  幾乎是每日被她當成沙包打的余美人,也很想來個仰天長歎。

  她是被折騰得很辛苦沒錯,但更煎熬的人是他啊!

  這一兩個月來,君楠性格大變的程度,豈只是愈來愈明顯和像換了個人似的而已,現下的她,不是愛哭就是愛笑,動不動就為了件小事憂愁傷感,或是莫名其妙突然笑得很開心。以往的她哪會這樣?那個在軍中威風凜凜,同他打起架來豪氣萬千的樂君楠究竟是上哪去了?他情願把以前的那個給換回來!

  不,又或者該說……他以往根本就不瞭解她的性格,直到現在他才算是真正的認識她?

  「我不生了!」兩手捶打他打到後來有些使不上力,她將臉一板,自暴自棄地瞪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

  余美人涼聲說著,「別說是生米煮成熟飯,現下都已端上桌了,你能不生?」

  聽完他的話,眼眶裡忽然泛著淚光的她,好不委屈地抿著嘴,晶瑩的淚珠也開始一顆顆落下。

  「君楠?」他嚇得瞪大兩眼,怎麼也沒想到她說變就變,忙翻出一條條繡帕替她拭淚。

  「不安慰我就算了,你竟還落井下石……」她哽咽地泣訴,接著就抱著他的手臂開始哭個不停

  「……我錯了。」他是男人,他蹲,他姿態蹲低一點總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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