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德何能?他又是何其幸運?命運流轉,原是山窮水盡,豈知柳暗花明處,竟還有一個溫柔可人的姑娘在等著他?!
她的呼喊更讓他震撼莫名,她如此實實在在喊他的名字,彷彿喚回他失落的魂魄,身心就此歸位,不再飄蕩,而是紮實活在世間的江照影。
過去不曾懂得珍惜的幸福,如今他懂得了,再也不會放開了。
從此疼她、憐她、愛護她、守護她,一輩子,生生世世。
「喜兒!」他也喊她,這是他取的名字,屬於他的。
她感覺到他有力的擁抱,聽到他深情的呼喚,不禁喜極而泣。
不,她絕不再哭了,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好喜歡,好喜歡。
仰起臉蛋,他貼在她頂心頭發的吻順勢滑下,落在她的額頭上。
她濕潤的睫毛眨了眨,笑靨酡紅如醉,明眸大眼透出美麗的光采。
「你的鬍子癢著我了。」
「我會剃掉。」
在他剃掉之前,他又俯下臉,拿著毛茸茸的髭鬚摩挲她粉嫩的臉頰,輕柔輾轉而下,以深吻覆住了她柔軟的唇瓣。
屋內再無聲息,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大門不知在什麼時候悄悄地讓小梨給關上了,正在後院煽風點火的她笑意盎然,可沒忘記煮上未來姑爺的晚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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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城外青山卻已褪下雪衣,換上一襲嫩翠的綠衫。
「哈!這是過年留下來的炮仗耶!」
喜兒將掃帚沿著牆通掃過去,赫然從角落掃出一支沖天炮。
江照影將麵粉缸子擺回角落原位,又搬開桌子準備讓她打掃。
「照影,我們來放沖天炮。」喜兒喜形於色,地也不掃了。
「年都過了。」他的目光專注而疼寵,卻是不以為然地搖了頭。
「好啦,先放炮,再順便掃炮屑。」她拉了他的手。
「又不是節慶日子,街坊會覺得奇怪的。」
「那麼……慶賀咱包子鋪生意興隆,好不好?」
「好。」他永遠拗不過他的小姐,更不忍讓她掃興。
他拿了火石,走出屋外,喜兒將炮仗塞進他手裡,卻捂著耳朵,一步跳開,躲到他高大的身子後面了。
他隨著她的動作轉頭,就看她圓睜一雙滴溜溜的大眼,既是期待,又是害怕,神情嬌俏,愍態可掬,令他不覺逸出這些日子以來常掛在臉上的溫煦笑容。
他回身打起火石,輕喚道:「喜兒,看了。」
火花冒出,轟地一聲,煙火一飛沖天,迸出星星紅花,雖然很快就讓明亮的天光所吞沒,但那稍縱即逝的感動仍讓喜兒開心地拍手大叫。
「哇!好漂亮!天女散花了。」
小梨聞聲而出,就看到小姐像個小孩子似地蹦蹦跳跳,繞著她身邊的男人綻出燦爛無比的笑靨。
她要搖頭歎氣喔!小姐都二十歲了,今年夏天除下孝服就可以嫁人了,怎地越活越回去,簡直比長壽哥他家的女娃兒更會撒嬌黏人!
呵!那也要看對象,小姐也只有在阿照哥面前才會「返老還童」,看得以為很瞭解小姐的她都掉了好幾回下巴。
不過,小姐能幸福,她也高興得想哭呢。
「哇呵!」旁邊冒出一個驚奇不已的聲音,「阿照哥竟然會笑?!」
「阿照哥當然會笑了,尤其是瞧我們小姐的時候……」小梨聽著聲音陌生,轉頭看去,只見門邊一個年輕小伙子,楞頭楞腦,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足夠她往裡頭塞下一個包子。
「你是誰呀?你怎也叫他阿照哥?」
小伙子搔搔腦袋,「阿照哥只說他叫阿照嘛,連我爹也不知道他姓啥名哈,到底住在何處,我進了城,只好逢人就問。」
「辛少爺?!」江照影見到來人,略感驚奇。
辛勤興奮地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就一陣亂搖,一張嘴劈哩啪啦放炮似地道:「阿照哥!果然是你!這回我爹叫我去北邊看馬,你要不要去?好啦!我們一起去,有你的幫忙,不管是談條件還是看好壞,保證賺大錢,你想分幾成利潤儘管拿,我爹說要給九成都行。」
「辛少爺。」江照影並沒有讓那優厚的條件所吸引,神情還是一樣的沉靜,微微搖頭道:「我已經正式向老爺辭行,不會再回去幫忙了。」
辛勤的眉頭立刻打結,著急地道:「我知道你回來服侍主子爺,那你帶我去見他,我跟他說一聲,借個人嘛,別白白擱置你這個人才了。」
「不是主子爺,是小姐。」江照影在人前依然稱呼喜兒一聲小姐,他轉向她介紹道:「小姐,這位是辛勤辛少爺,我回來之前,就是跟著辛老爺父子。辛少爺,這是我家小姐。」
辛勤又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一身素雅、眉目含笑的喜兒。
「嗄?!小姐!這麼小……阿照哥,你跟著她……」
小梨受不了辛勤那副驚疑的目光,「喂!阿照哥跟著我們小姐有什麼不好?我看你也不像什麼少爺,倒像是個掃地煮茶的小廝。」
「我本來就是小廝了,是我爹疼我,收我當義子……」辛勤習慣性地搔搔腦袋,突然開心地大叫一聲,「對了,小姐!我能不能見你家老爺,好跟他借阿照哥?」
「都跟你說我家小姐就是阿照哥的主子了。」小梨大聲地說。
「咦?」辛勤左邊看看江照影,右邊瞧瞧喜兒,這是搞不清楚狀況。「阿照哥跟在這位仙女也似的小姐身邊當護院嗎?太可惜了……」
小梨氣得打斷他的話,「你眼睛可以再睜大一點,咱小姐是程實油坊的當家大小姐,阿照哥是大掌櫃,什麼護院!」
「哇!程實油坊?很出名耶!我爹只要路過宜城,一定叫人買一瓶麻油帶回家。咦,那阿照哥你怎麼跑出來了?」辛勤左顧右盼,一臉疑惑,一肚子問不完的問題。「這鋪子不像油坊啊,我也記得油坊不在這裡,是搬家了嗎?」
「說來話長。」趕在小梨往辛勤嘴巴丟進一顆包子之前,江照影忙問道:「老爺也來了嗎?」
「我爹沒來。你走了以後,他跟我說,他也想學阿照哥你落葉歸根,待在故鄉,不再東跑西跑了。」
「辛老爺年紀大了,這樣子南北奔波做牲口買賣,是吃力了。」
「嗚!」辛勤愁眉苦臉,扯著江照影道:「可我還沒辦法接下爹的事業,爹也知道我的能耐,所以才叫我來找你。阿照哥,回來啦,你就給我爹當義子,做我的大哥,我不會跟你爭家產,只求你罩住我啊!」
「辛少爺,老爺的事業根基十分穩固,你剛開始守成即可……」江照影略為沉吟片刻,隨即轉頭道:「小姐,我帶辛少爺去茶坊談事情。」
「照影……」喜兒遲疑地道。
「我會回來的。」
「阿照哥,別忘了順便打油回來喔。」小梨趕忙去拿油瓶。
「好。」
聽到他沉穩的承諾,喜兒輕攏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雖然這位不速之客沒有惡意,但句句話語卻在她心底掀起波瀾,她好怕辛少爺的一句話,就會帶走他。
「小姐,你看那個楞小子怎能做生意呀?」小梨拉著她說話。
「喔……」她沒回話,此刻心緒翻飛,猶如那炸上青天的炮仗,碎裂成片片紙屑,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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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不是很賺錢嗎?怎地我回來以後,這帳上的銀子一天比一天少?」程實油坊現今的當家主子程耀祖指著帳簿大罵。
負責記帳的阿推瞥向坐在另一邊的父子三人,冷冷地道:「現銀是二爺和兩位堂少爺管的,他們想拿就拿,我只寫下進出金額,至於銀子為什麼會越來越少,請二老爺問他們。」
「你這是什麼態度?」四個人一起破口大罵。
阿推也不回話,轉身就走,留下四人在空蕩蕩的油坊鋪子裡。
「叔叔,請你說清楚。」程耀祖依舊是怒目相向,指著程大山和程大川道:「他們拿了銀子去賭錢,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程順跳了起來,也是吼道:「你在跟誰講話?我是你叔叔!你可不要忘了,現在程實油坊就我程二爺最大!」
程大山接著附和道:「是啊,二哥你有點過分喔,我爹都還只是二爺,我們是少爺,你竟然要夥計喊你一聲二老爺!」
程大川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本來還指望你將油坊撐起來,沒想到你什麼都不懂,好了,現在大家都挨侯老爺的罵了。」
「我都離開三十年了,哪記得怎麼搾油?」程耀祖不甘示弱地回罵道:「還有,你們跟侯老爺有什麼買賣約定,那是你們的事!我只要拿我應得的報酬!」
程順氣得大罵道:「我們的事就是你的事!既然你要當油坊老爺,那就給我想辦法多搾幾石麻油,這才好讓侯老爺運出去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