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的確是監獄,精神病院就算再高級,又和監獄有什麼區別?咬咬牙,廖采凝依然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是重病區的醫生?」
「是啊、是啊!你是心理科的,怪不得沒見過,上我們那有事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男醫生見好半天對方終於搭理自己了,有些受寵若驚的連連點頭。沒想到醫院裡還有這樣的美女醫生,不像十二樓那幾個他看了好幾年的老姑婆,臉上的表情還不如病房裡的病人來得多,亂悶一把的。
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掛牌,的確是心理科的,廖采凝凝眉思索幾秒鐘,幽幽地綻出一絲笑容。
「那你一定很清楚重病區的所有病患嘍?」
呆呆地望著美女突然綻放的如花笑顏,雖然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取悅了她,但是他當然不會放過搭訕的好機會。
「雖然不是全部,你知道監獄──哦,這所醫院的規矩,做自己的事,不該問的不問。但是我在這也快七年了,不是全部也大概差不多。」
七年?廖采凝細細地思考著。這個人說不定真的可以幫得上她的忙。
「那你一定知道一個叫靈飛的女病患,她是七年前入院的。」
她仰眉期待的望著對方。電梯就快到十二樓了,而她偽裝的身份很容易被人發現,不能在此地多留,今天她來只是想熟悉環境打探一下情況,如果能從他口中知道就最好不過。
「靈飛?你打聽她做什麼?」
對方依然熱情,而且表情更多了一絲興奮的異彩,令廖采凝不由得心生收斂。
「沒什麼,只是想瞭解一下,做個研究。」
掩去眼中的急切,她低下頭冷冷地回道。不應該太心急,畢竟他剛才說過,這裡不該問的不問,人人都有戒心的,不能打草驚蛇。
「這樣啊!」
對方的聲音沒有多少情緒,彷彿瞭解又彷彿有些懷疑。電梯到了,廖采凝有些遲疑到底要不要冒險。
「到了。事實上,我就是她的主治醫生,你是想看她的病歷還是她本人,我都可以幫忙。」瞧她迅速抬起的視線,和眼中一閃而過的晶光,男醫生調皮的朝她眨眨眼睛,「我說過,說不定我可以幫忙。」
望向衝著她眨眼逕自走出電梯的男人,廖采凝腦中閃過一絲遲疑的不敢置信,不認為有這麼容易的事情。當年她可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偽造了段靈飛的資料送她進來的,難道七年後的今天,這家醫院的作風改變了?
「走吧!再磨蹭下去,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後半句彷彿是自說自話的小聲嘟囔著,男醫生停下來,回頭喚著愣在電梯裡的人。
連忙喚回心神,廖采凝邁步跟上。不管好運也好、冒險也好,反正她此行就是一次冒險。
「噓,小聲點。」
莫名的看著身前的男醫生轉過身對自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不由得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也是非法闖入者,但是很快就有人幫她解除了困惑。
「何醫生回來了?」
何潤傑迅速的轉過身,對上身後一臉嚴肅的老姑婆。
「哦,剛回來。林醫生最近還好吧?」
「當然。」
被稱作林醫生的女人,依舊表情未變的簡單答道。對於這個三天兩頭消失的同部門醫生沒多少感覺,畢竟這裡個人有個人的職責,不該問的不問。
一想到身後的女人,他立刻跨步擋在來人身前,對上老姑婆疑問的目光,咧咧嘴笑開。
「我想問最近有什麼事情沒有?畢竟我這段時間出差。」
「沒有。」
林醫生簡單的回話後,繞過他便準備離開,見他奇怪的再次擋住自己的去路,懷疑之餘不由得有些生氣。這個游手好閒的男人到底想幹什麼?
「何醫生,難道你身後有什麼東西見不得人嗎?」
「呃──」何潤傑困難的頓了一下,「沒有。」
「那就請你讓開,沒有人像你一樣有時間到處晃蕩,大家都很忙。」
林醫生皺著眉抱怨的離開。
望著身後她離開的背影和身後空蕩蕩的走廊,他不由得跟著皺眉。今天真是不尋常的一天,平常麻木不仁的老姑婆居然發火了,而那不知跑哪去的女人……看來他很快就可以「出獄」了!
揚起一絲笑容,何潤傑沒有懷疑的朝那個方向走去。
靈飛,他們共同的目的。
☆☆☆☆☆☆☆☆☆☆ ☆☆☆☆☆☆☆☆☆☆
廖采凝的確來到靈飛的病房門外,早在那位熱心過頭的男醫生擋住來人視線的第一秒,她就俐落的閃身,逕自摸到這間位在走廊盡頭最角落的病房。
像監獄一樣,門是從外邊鎖上的,只能從門上一個小視窗望到裡面的病人,窗戶也是上了圍欄的。
望著裡面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人,廖采凝的心有一絲膽怯,門裡的人面向窗戶,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寬大的淡藍色病服更顯得她纖細瘦小。不敢出聲喚她,也知道即使出聲她也未必會轉過身看自己,而她其實更怕她轉身,怕看到一張被折磨的容顏,她依稀記得當年她的美貌。
「她沒有變。」一點也不驚訝她會自己找到這裡一樣,何潤傑微微彎腰,在她身後和她一同望向病房裡的人。
廖采凝驚訝住。她竟然沒發覺他是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而且他好像對她一點也毫無防備,她越來越覺得這個醫生不一樣。
「七年如一日,她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望著窗外。」
將她的驚訝看在眼裡,何潤傑輕輕一笑。
然而,他這帶有深意的一笑,讓廖采凝突然覺得莫名的熟悉。她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為什麼會覺得似曾相識?一時之間她有些恍惚。
「你想要進去看看嗎?」不等她回答就掏出鑰匙打開鐵門,彷彿是帶著她參觀似的,還帶著解說:「這裡的鎖都鎖死了,只有這把鑰匙才能打開,而且是沒辦法復配的,所以我一般都隨身攜帶,當然不是防止人偷,而是丟了她就出不來了,除非她不用再待在裡面,那時我可能就會把它隨手插在門上,不過誰會沒事跑到這裡來偷人,對不對?」
好像在說玩笑話般,打開門的同時,何潤傑微笑的眼裡閃過些什麼,快得讓本來就有些神情恍惚的廖采凝沒看清楚。
她可以肯定這個醫生絕對不簡單,不過,到底是哪裡不對勁?現在她的大腦太亂,根本想不出來。
跟著他靠近病床,看他溫柔的俯身在女人面前,輕柔的和她說著什麼,廖采凝的心緊得厲害。是的,她在害怕,她怕見到的是一張飽受摧殘的面孔,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你可以靠近一點,放心,她不會撲上來打你,你不是要研究嗎?不看清楚怎麼行。」幾乎是帶著點揶揄的口吻,何潤傑望著止步在身後的女人。她眼中的害怕怎麼逃得過他的眼!
嚥了嚥口水,廖采凝艱難的挪動腳步。她一生沒有信過什麼神佛菩薩,即使是年少被迫拜灶王爺時,也只是表面應付,但此刻她真的希望,如果世上真有神靈,如果拜菩薩有用,她以後一定誠心補上,只求現在不要讓她看到自己害怕的事情,因為,她內心的不安已經夠多了,再也擔不起更多的愧疚。
呆呆地怔住,她感覺自己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晚。月光下,她也是這樣淡如止水的望著她,好像從未將任何人事看進眼一般,淡漠依然、桃花眼依然,連容顏都絲毫未有改變,一點也不像個病人,更不像一個精神病人,七年非人的封閉治療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即使連時光也亦然如此。
靈飛──原名段靈飛,夏洛克.巴德爵登.衛的親生母親,七年如一日,和當年她見到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此時是在這樣透過圍欄射進的陽光中,而她看到的是段衛凡的親生母親。
「她很安靜對吧?一點也不像病人,就算被帶走也不會出聲。」
彷彿看出她的震驚,何潤傑半開玩笑的說道。
對上段靈飛的淡淡目光,廖采凝話是聽到了,但卻沒有回應。這個醫生三番兩次的提到帶人、偷人,究竟是在懷疑她、試探她,還是另有其意?
聳聳肩,何潤傑對於自己拋出的疑團不置可否。反正說者有心,就看聽者有沒有意嘍!他是點到為止。
「時間差不多了,該是護士巡房的時間了。」
看看表,他又再不合時宜的提醒她離開,這讓廖采凝更困惑了,不禁懷疑自己今天遇到的最大麻煩,不是怎麼把段靈飛帶走,而是這個怪異的醫生。
但,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她是真的該離開了,消失太久段衛凡會懷疑的。
彎身仔細的看了一眼段靈飛,順便打量著帶圍欄的窗,廖采凝起身準備離開,但是她起身的動作突然被止住。
何潤傑轉身的腳步也停住,只見戴在廖采凝脖子上穿珍珠的紅繩,被一直無動靜的段靈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