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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水漾

  順著段靈飛緊緊鎖住的目光,兩人一同望向她手心的珍珠,廖采凝的目光是驚訝的,而何潤傑的目光則多了一分笑意,因為他早猜到段靈飛不會毫無反應。

  「是誰?」

  淡淡的語氣,像是在問天氣一般,但是從她緊扣的手心力道,廖采凝知道她情緒的起伏。她在問什麼?是誰給她的,還是她是誰?一時之間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在問你是誰。」何潤傑好心的為她做翻譯。畢竟和病人在一起快七年了,雖然見面的次數不是很多。

  「我……我是醫生。」本來就不知如何回答,當著身份不明的醫生面前,她就更不能隨便回答了。

  「哦。」

  依然是沒有波動的語氣,但是手指卻已漸漸鬆放,目光從那顆珍珠上移開,再度看向窗外,一如廖采凝進來時的樣子。

  遲疑的起身,廖采凝知道不能再耽擱,望了身旁也沒什麼表情的醫生一眼,她迅速轉身離開。

  然而,踏出門口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望了窗前的背影最後一眼。她忽然覺得那抹背影很蕭瑟、很單薄,也很孤單,拖得細細長長的一直投影到她的心裡。

  莫名的眼眶一熱,她回頭快步離去。

  ☆☆☆☆☆☆☆☆☆☆  ☆☆☆☆☆☆☆☆☆☆

  一進客廳就看到段衛凡悠閒的跨坐在窗前,那是幾天前她常呆坐的位置。

  「回來了?」

  「嗯。」

  他只是隨便一問的語氣,她也就淡淡的答,不確定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行蹤,但是只要他不問,她就什麼都不管。現在她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她唯一確定的就是──欠他的要還,她要把段靈飛從那間該死的精神病院裡偷運出來。

  「餓了嗎?逛了這麼久,好歹曬出點血色了。」起身走到她身邊,段衛凡伸手理順她額頭上微微汗濕的發。其實她不用跑得這麼急的。

  「有點。」臉頰磨蹭著他微涼的手,廖采凝無聲的歎了口氣。

  她發現自己真的越來越依賴他了,依賴他的溫柔,他少有的體貼、他的氣息和懷抱,如果以後失去了這一切……使勁搖搖頭,她極力晃掉腦子裡混亂的思緒。

  看她緊閉眼睛晃散了一頭凌亂的長髮,段衛凡的眼中佈滿了不捨、無奈。即使他讓她將過去當作夢一般的散盡,她依然無法打開心結,看來這個結只有她自己能夠解,而他,只能看。

  執手輕扣她的下巴,抬起她迷濛的眼眸,剛剛才染上的紅暈此刻全數散盡,換上一臉的蒼白和疲憊,還有滿眼的驚恐,就像一隻斷了線,找不到歸路的風箏。

  他不能解,也什麼都不能說破,但至少可以讓她的迷茫少一些吧!起碼讓她不再這般無依無靠,他會告訴她,他不放手,即使這只風箏承載著再多塵埃,即使她再也飛不起來,他也不會放掉手中的線,即使她由天空中墜落,他也會接住她,用最直接的方式。

  他一把打橫的抱起她,向內室走去。

  「衛──」沒有多餘的力氣掙扎,廖采凝只能低低地喚出聲。

  他要帶她去吃飯嗎?但是她現在還不想用餐,只想靜靜地和他待一會。

  「你什麼時候改口的?」

  望著她迅速染紅的嬌俏臉頰,段衛凡的語氣聽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其實心裡這樣喚他很多遍了,從見他倒地的那一刻起,只是她剛才累到什麼都不能想,就這麼直接的一時叫出了口。「我只是……如果你不──」

  「很好,我等很久了。」

  說話間,段衛凡已經將她抱進浴室,一池的熱水是她進門前就放好等著的,此時的水溫正剛好。

  呆呆地望著他將自己放在浴缸邊,伸手開始解她衣服,廖采凝還沉浸在紊亂的思緒裡,對他的動作全然做不出反應。等她很久?等她這樣叫他,還是等她回來?

  應該是前者吧!臉上驀地騰起淡淡的熱潮。

  感覺胸口一涼,她反射性的想要抓緊自己的衣領,可惜晚了一步,黑紗落地,而她的衣服已經在她神遊時被一件件褪去了。

  「天哪!」她又驚又羞的想找東西蔽體。雖然和他已經裸裎相見過了,但是這樣的暴露,又不是春宮秀,她可沒這麼大膽。

  「別浪費力氣了。」

  將她兩隻胡亂遮掩的手握在一隻掌心,段衛凡伸手打開頭頂上的蓮蓬頭,溫熱的水瞬間澆熄了她的手忙腳亂,也澆滅了他騰升的慾火。

  「你全身臭汗,我只是幫你洗澡而已,不過如果你再繼續勾引我下去──」

  「我沒有。」沒有力氣和他爭辯太多,溫熱的水滑落全身,立刻將疲倦全數衝去,廖采凝中氣不足的回道。

  「你有。」

  反駁的同時伸手將她按進盛滿水的浴缸裡,段衛凡俯身點上她嫣紅的唇瓣,不再浪費彼此的力氣。唇舌糾纏、氣息不穩,瀰漫水霧的浴室立刻變得氤氳,直到他勉強抓回理智的起身,才打散一室升浮起的情慾。

  「如果你再不承認,想要我證明嗎?」

  見她溫潤的小臉上立刻湧上的紅潮,段衛凡滿意的揚起嘴角。其實他是真的只想幫她洗澡,她看起來累得令他心疼,但是,現在他不確定自己的耐力是否夠,尤其這個小丫頭一點也不領情。

  即使想反駁,但是廖采凝是真的沒有力氣。浸身在熱水裡,從耳朵到腳趾頭都變得酥軟,本來就大病初癒,今天爬上爬下又費心勞神,趕回來時還一路狂奔,生怕引起他懷疑讓他擔心。

  他現在是「已故」人士,雖然她沒問原因,但和他一起的自己,肯定也不宜拋頭露面,所以,此時她是累得連說話都懶。

  見她倦倦地閉上眼睛,段衛凡拿起毛巾擦拭她微微泛紅的肌膚。她真的很白,白得有些透明,而此刻她慵懶的靠在浴缸邊緣的樣子,彷彿是溫室裡光照不足的小花,脆弱嬌柔得讓他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享受他不帶一絲情慾的體貼服務,廖采凝舒服的歎出一口氣。

  現在的他真的很不同,雖然以前他的嘴巴也是這樣壞,記得他敲詐的無賴,記得他總把她氣得半死,記得哪次唇槍舌戰不是被他的伶牙俐齒制得死死的,記得他半斂的眉眼,記得他慵懶的眼神,記得他要笑不笑的樣子……

  可是現在的他,對她多了一份明顯的寵溺,他的溫柔讓她沉迷,他的體貼讓她不忍,讓她滿心甜蜜的同時又心虛得要命,這樣的他,叫她如何能夠坦白?

  從他告訴她,死的是夏洛克.巴德爵登.衛的那一刻開始,她體會到了真正的害怕,心被填滿又掏空的不祥預感。

  他殺死過去的自己是因為仇恨,仇恨那個身份、那種生活、那段過去,所以她更不敢設想,如果他知道那一切全部都與她有關……她不敢想結果會是如何。

  浴室裡寂靜一片,只有水花輕輕揚起又滴落的聲音,隔著薄薄的水霧,段衛凡瞇起眼睛,盯著彷彿沉沉睡去的小女人,他不確定自她眼角滑落的是水還是淚。

  看來他要盡快結束這一切,原本他有耐心陪長老們玩的,但現在為了她腦子裡轉不出來的死結,他的耐心被磨完了。

  「你不恨對不對?」漸漸要睡著的廖采凝彷彿夢囈一般的輕輕出聲。

  「嗯。」沒有多少驚訝的輕聲應著,段衛凡給她肯定的回答。

  還以為她要經過更久的時間才敢面對,顯然她把那午夜夢迴的話全部都聽進去了。

  「為什麼不恨?沒有媽媽的童年、過著受人擺佈的生活,為什麼不恨?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恨。」

  廖采凝睜開眼睛直視著他。說真的,如果她的命運被旁人這樣無情的玩弄,她會恨,即使她恨的人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依然不能釋懷。

  可是他怎麼能說不恨?襁褓中就被奪離了母親的懷抱,沒有親情、沒有關心,有的只是爭權奪勢的責任和被人稱為雜種的侮辱,有的只是親手毀滅自己的痛苦,這樣的過去,他又怎能微笑著用那麼輕柔的聲音對她說不恨?

  對上她被熱氣映得水霧盈滿的幽眸,段衛凡看到的是心痛,她為自己心痛,更為他心痛。他刻意垂下眼瞼,不讓她眼中的刺痛傳染給自己。

  「恨誰?要知道我很懶的,恨所有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選一、兩個做代表就好了。」

  微微一笑,段衛凡拿過蓮蓬頭,為她衝去身上的肥皂泡沫。

  「那你選好了嗎?」

  任由他將自己從浴缸裡抱出來,廖采凝顧不得害羞,她在意的只是他接下來的回答。

  柔軟乾燥的浴巾蓋在頭頂,擋住了她緊張的視線,一個聲音幽幽地飄進耳裡。

  「選好了,並且已經都解決了,所以我的仇也報了,不恨了。」

  說了半天還是繞回原點!輕輕閉上眼睛,廖采凝任由他不怎麼溫柔的用毛巾擦乾她頭髮上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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