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進退兩難之際,邁克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一定會很好玩。凱琳昨晚才跟我提過你們年輕時候的事。」
「喂,拜託你別把我們說得像是已經七老八十了好不好?」芬妮半嗔半笑地說:「那麼我也把你算進來啦?今晚我們會在屋外點燃起一堆火烤熱狗吃,說不定來個月下夜遊,就像從前一樣。」
就像從前一樣?!凱琳心想,那才是她真正畏懼的地方。
邁克的視線不曾離開曲折蜿蜒的砂石路面。此刻他們正行駛於進入春崗北面山區的山路上,莎菲湖便是由這一帶的山嶺環抱而成。』儘管他很小心地控制車速,路上的石頭依然使車顛簸不已。「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只有兩星期的時間找新的住處?」他問著。
「事實上,」凱琳平靜地回答,「只有兩星期,卻要找兩個住處。我很愛我的母親,但是我們很難生活在一起。決定賣房子之前我們已經開誠佈公地談過,彼此都同意分開住。不過,邁克,找住處也不見得有那麼難,現在蓋了很多新公寓。」
「也許吧!但是我想你還是太樂觀了。」他沉著臉,「別忘了上回我花了多久時間才找到滿意的住處。總有一天我必須要買房子,但是現在一想到就怕。」一抹微微的紅暈爬上他面頰,他迅速瞥一眼凱琳,接著說:「對不起,我絕不是在暗示不想結婚了,我是說一一」
「你是說如果你是買主,現在這個時候在城裡買不到好房子?我知道!芬妮告訴過我。」這時車子正開上一個坡頂,那晶瑩、湛藍、秀麗的莎菲湖儼然在望,凱琳不由地暗暗鬆了一口氣。再過幾分鐘就抵達芬妮的度假小屋,他們不會再有機會討論私事,而她也不必再回答他那些她仍無法明確回答的問題。她今天還沒時間考慮邁克的求婚,顯然有些輕視這件事——但至少她無意告訴他,他並非她心目中的第一人選。
芬妮的度假小屋坐落在高於湖岸十多公尺的斜坡上。屋前連著有紗罩可供休息的簷廊.併砌有一座原石大型烤肉架。小屋外沙灘上,撿拾來當作柴火的浮木已堆成一堆,就只等著晚風吹來之際,燃起熊熊的火焰……
從環湖碎石路兩旁停著成排的車子看來,芬妮邀請的對象不僅僅限於所謂的老朋友,這又使得凱琳輕鬆了一些。
他們一出現在木屋旁,突出於湖面的大型甲板上便傳來一陣招呼的聲音。凱琳揮手回應。隨手把帶來的食物籃放在已滿是食物的野餐桌上,便和邁克一起走向甲板加入人群之中。「咦,男生都跑到哪去了?」凱琳發現在場清一色是女生,只有邁克一位男性。
「他們去查看培恩的小木屋。」芬妮倚著圍繩回答。
凱琳的視線投向沿著湖岸而下遠遠坐落的一棟小木屋,那屋子因常年風吹日曬而顯得殘舊。「他已經讓那屋子空了十年,為什麼突然又想到要整修?」
「不關我的事。」芬妮喃喃地說,順手從旁邊的籃子裡抓起一把玉米脆片。
當然也不關凱琳的事,這倒提醒了她。在任何人起疑之前,她最好轉移話題。這時寇家木屋的前門開了,湧出五、六個男人。凱琳馬上回過身來,卻幾乎在同時聽見一陣爆笑自甲板角落響起。一時之間,她懷疑是否自己心虛的樣子——攀扶住圍欄,使勁地探身遠眺——成為眾人的笑柄?但再仔細一聽,才知道原是自己多心。
大家正談著芬妮以前的臭事,笑聲此起彼落,彷彿又重回到昔日不識憂愁滋味的少年時光。歷經生活的磨練,每一個人都有很大的改變,凱琳想著。只是那變化是如此的緩慢,她幾乎難以察覺。然而對闊別多年的培恩而言,突然目睹眾人的蛻變,又會有什麼感觸呢?
我怎麼又想到培恩了呢!她略帶自責地想。
芬妮穿過甲板,在一張和圍欄相接的木製長凳上坐了下去。「你們別老是提我的臭事,至少我沒有穿輪式溜冰鞋出現在高年級的舞會上,而且還差點被趕出去。」
「我沒有差一點被趕出來!」凱琳抗議著。「我只是被訓了一頓,叫我不要被——」她幾乎要說出培恩,但終究沒有說出。「被別人帶壞!」她含糊帶過。邁克的眉毛挑動了一下,但她並沒有看他,逕自往芬妮所在的長凳空位上重重地坐下去。
突然,響起一聲木頭和金屬尖銳的摩擦聲,長凳應聲脫離圍欄,把兩個女人摔在甲板上。「一定是我早餐多吃了一個麵包的關係。」凱琳故作懊悔狀,「抱歉,芬妮!」芬妮狼狽地爬起來,一邊抱怨建築工人的素質低劣。巨響顯然驚動了沙灘上的男人群,只見他們都往甲板的方向走來。培恩更是大聲喊著:「我們現在上去安不安全啊?你們是不是要把整個甲板都拆了?」
邁克焦急地彎下身問凱琳:「有沒有受傷?」
「受傷的是自尊心!」她沒好氣地說,並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幫忙扶自己起來。
「你還是先不要動。等我們確定你沒有受傷再——」
邁克的話還沒有說完,培恩便上前一把拉起凱琳,用手肘推開芬妮,然後趴下身子檢查圍欄和長凳之間鬆脫的部位。一分鐘後他站起身說道:「如果整個甲板都是用同樣的方法搭成的,芬妮,你最好趕快在你的保險裡面增加一條意外險!」
培恩的話使眾人爭先恐後地離開甲板。他則一臉驚訝地叫道:「我沒有說不安全呀!」
「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凱琳不悅地說,並使勁拍掉短褲後面的塵土。
「小心!你身上到處都是碎片。」培恩說,「讓我……」
她旋過身去,「謝謝,不必了。我自己會處理。」
他聳聳肩:「隨便你。」便轉向唯一仍然悠閒自若坐在甲板上的吉兒,「吉兒,真可惜你今天沒有帶照相機來,拍下剛才的精彩畫面。」
「是呀!像是低級喜劇裡面的情節。」吉兒附和著。
「雖然用攝影機的效果更好,但是我還是喜歡用相機拍照。」他伸出手欲扶她起身。
「我不想移動。」吉兒抱怨地說道:「看我挺著這麼大的肚子!甲板上又只剩我一個人,不必擔心會垮掉。」
「但是點燃營火的時間到了。寶寶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再過三星期,而且應該說是『寶寶們』——這次是雙胞胎。」
凱琳插進話來:「比起你第一次告訴我的時候,你現在平靜多了。」她扭著脖子使勁地檢察褲子後面是否仍有碎片。而邁克仍在一旁大驚小怪地念叨著:「你有沒有受傷?」
培恩一語不發,但他投向凱琳的目光中卻充滿懷疑,彷彿不相信邁克的關切是出於真心,這使得凱琳陡然惱怒,便轉向邁克說:「我沒事。我們去看升火吧!」
金色的落日已躲在山崗頂上樹林的背後,極柔和的餘暉返照整片山谷,拉長了的樹影層層掩映,視野所及儘是一片光影斑斕。
火焰已在架好的柴木下熊熊地燃起,眾人或坐椅、或席地,圍著火堆坐成一圈。「你們這些傢伙從哪兒找來這些柴火?」忽然有人喊道,「是不是把守護橡樹給砍了?」
眾人間立即掀起一陣哄笑和七嘴八舌的搭腔。「……是被當作春崗鎮地標的那棵?」
「那以後我們的孩子就不能享受爬上去的樂趣。」
「我們的孩子?他們敢!」
邁克平靜地說:「守護橡樹?我怎麼沒聽過。」
「那裡是一條情人道。」培恩熱心地回答。他用剝了皮的小樹枝穿了兩條熱狗在火上烤著,「凱琳沒帶你去過嗎?你在春崗住了多久?」他不等邁克回答,自顧自地又說:「只要沿著市區那條環狀道路下去,到野莓巔後再轉到——小咪?你到底是怎麼啦?幹嘛發出這種讓人不舒服的聲音?」
凱琳猛然跳起身,一言不發地大步走開,她身後響起邁克的聲音:「你這樣說話實在很不得體!怎麼可以讓凱琳難堪呢!」他的話聽起來像是一種警告,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僵。
培恩沉重地說:「邁克,你說得對。每當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老是容易得罪人。」
凱琳咬著牙重重地加快腳步。他的確是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她忿忿地想。他專愛攪局,喜歡在重要的公開場合做出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為的只是想看看眾人的反應。去他的!他為什麼不遠遠地離開這裡?
她攀上一塊突出於湖面的岩石懸崖,抱膝坐在崖上,聽著浪潮拍打崖下的岩石。「用不著這麼在意。」她自語道。培恩無法介入她和邁克之間,除非她讓他這麼做。邁克顯然相當氣惱他,但卻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對手。因而她只需以平靜心看待這件事,不出幾天培恩就會離開,一切便船過水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