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動著身軀,笑得不能自己,額頭已有薄汗,他抱起滑坐在地板上的她,拿開她松落的稿紙。
「雪生——」他熱情來得突然,三兩下就褪去了所有衣衫,她目瞪口呆,瞬也不瞬地盯著那「摸過」但從未「目睹」過的寬闊胸膛和窄腰。
「你……」她如木雕般任他擺佈,從未想像過的生猛風景讓她一顆心躍到了喉口。
「你別一副像見到陌生男人似的。」他極其小心地覆在她身上,親吻她渲紅的粉頰。「眼睛閉上,你瞪得我像在做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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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在地上,低著頭往床底掃了一眼,轉個圈又在桌底下尋覓著,幾分鐘後,她直起腰,拍拍發上的灰塵,疑惑地托腮尋思。
身後在做著針線活的小圓臉始終不敢抬起頭來,秦弱水已經趴在地上好一陣了,如果這時候冒出來問要不要幫忙找,會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小鵑,你沒有沒看見——那張稿紙?我昨晚剛寫好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翻箱倒櫃,明知在櫃裡的可能性很低,還是不厭其煩地翻找。
「稿紙?沒、沒啊!你昨兒個不是自己收好的。」圓臉還是不敢抬起來,怕藏不住的心思被抓個正著。
「這就怪了,我明明放在這疊書旁邊的,怎地又不見了?」她氣餒地落坐,不明白連續三次,她的稿紙總是不翼而飛,每一次重新謄稿,原先的理直氣壯都快消磨光了,小小一間寢室,能掉在哪個角落?
「我真的不知道,別問我。」小鵑換了個角度,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色。
「你今早……有沒有見到舅爺?」她看著小鵑的背脊問。
「沒有。小姐放心,不會是舅爺拿的。」
「喔?」她拄著腦袋,想著自己的投書之舉至今未能如願,一股子悶氣發不出,她索性站起來,坐到小鵑前面去。「你確定沒看到舅爺拿著一張紙?」
「沒有,真的沒有。」圓臉奮力搖晃,帶著驚慌。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我在寫這些,他的可能性最大。」她喃喃自語。「想不讓我投書?這手段可真幼稚!」
她霍地站直,拿走小鵑手上的衣裳,一副下了決心的神情。「走,到商行去,我要親自問他。」
小鵑呆站了一會,看到秦弱水已跨出房門,火速地跟了出去——她只有一刻鐘的路程可想,她是要向主子自首,三次都是她將稿紙毀屍滅跡的;還是打死不說,讓禍首齊雪生善後?
身為底下人,能反抗主子的主子嗎?她應允背負這個任務,可全沒私心,純粹是為了秦弱水。齊雪生私底下要她想清楚,萬一這些投書讓老太太她們知道了,不單是秦弱水,連齊雪生也會不得安寧。
「你不會要小姐在齊家不得立足吧?」齊雪生的恫嚇很有效,她勉為其難地做了,卻連著三天不敢在秦弱水跟前晃。
她到底該不該供出齊雪生?
第八章
五隻神指在算盤上飛掠著,功夫精湛到令人歎為觀止,眼角還能不時瞄著在前方杵著的兩個女人,一盞茶功夫,第一本帳簿已對帳完成。
他還想繼續趕下一本,但那兩對銅鈴大眼很難視而不見,天色不早了,不給個交待他今天工作就無法完成,很難找理由向老闆報告。
「這個……姨太,」李興將算盤推到一旁,搓搓兩掌,笑得尷尬。「您真的要繼續等下去吧?老闆一時半刻是不會回來的,那個周老闆難纏得緊,要他答應供應齊家原料可不簡單,您還是先回去吧!」
奇怪得很,秦弱水謙和有禮,總是一襲月白短襖、素色緞裙,出了門也只是淡施脂粉,毫不張揚,但那不時在沉思的神情、復原後更加靈動的水眸,很難讓人忽略她的存在感。她很少駁斥他人,但就這麼「喔」一聲,他就渾身不自在,場面話說得極生硬,他不由得想起了最近的傳言——能擄獲齊雪生的心,又能死裡逃生,應是有神仙護佑吧?
「不打緊的,你算你的帳吧,我反正沒事,老闆總會回來的。」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似乎等不到男人誓不休。
他疑竇滿腹,垂著泡泡眼暗忖著,她雖是齊雪生寵愛的側室,卻從不拿喬,更不會緊迫盯人,今日執意苦等齊雪生回來,莫不是有急事?
「這個——不瞞您說,老闆他——」他捻著鬍鬚努力找個妥當的說詞。「應該不會轉回商行來了。」
她眼一亮,不動聲色。「喔?怎麼說?」
話說了一半,總不能收回,秦弱水知情識趣,按理不是撒潑之人,說了亦無妨,進了齊家,終究是要適應這一項的。
「他和周老闆談完後,晚上還得招待對方吃頓飯,所以,您還是別等了,我怕耽誤您的時間。」他欠身道。
「吃飯?」她托腮看著他,領悟地頷首。「唔,這個難纏的周老闆,隨便吃個飯打發不容易吧?老闆可難為了。」
「您說的是,有時候為了讓他歡喜,投其所好,每次總要多一筆支出。」他心有慼慼焉地大搖其頭。「沒法子,老闆的硬脾氣,也是近年來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周老闆的絲、綿品質比別人好太多了,貨源穩定,不買帳也不行。」
她一個勁猛點頭,會意的程度超過他的想像。「請問,要投其所好,一個夠不夠?」
他推推黑框眼鏡,嘴一撇,嫌惡立生。「一個?當然不夠!有時左右逢源,坐滿一桌才行,萬一找個頭牌留下過夜,真可謂所費不貲啊!」看到帳單,他的心跳就加快,得吃安神茶才能壓驚。
「嗯,這的確是難為,況且美色在前,全讓對方給佔了便宜,自己只能乾瞪眼,還得事後買帳,做生意真是不容易。」她狀似同情地歎口氣。
「這點嘛,倒也還好,周老闆雖貪色,人倒不小氣,有時候還會禮讓老闆先挑了陪坐,他才指定姑娘,總之,是個得罪不起的角色啊!姨太也知道,袁森背後有人撐腰,搶了咱們不少生意,以前老闆根本下必在乎周老闆高不高興,我們是最大的買家啊!可現在不賣力是不行的。」
難怪他最近身上總多了股若有似無的脂粉味,親近她之前必然沐浴更衣,她還以為自己太過敏了。
聽畢,她姿態端雅地起身,壓抑著抽跳的眉峰,笑顏粲粲。「您說的是,敢問帳房先生,這麼讓人樂不思蜀的好地方,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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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風樓」的確雅致風流,古色古香,曲廊迴繞,光是翠鳥牡丹畫屏,就比家中花廳那幅山水蘇繡還活靈活現,有些廳堂又裝點得西式摩登,四周簾幔奢華亮麗,燈火輝煌,連端茶水的丫頭也穿得喜氣極了。
何平看得張口結舌,幾次都要同行的夥伴在手心捏一把才能合攏嘴。
眾小姐圍坐一桌,慇勤地倒酒陪笑,沒見過這等陣仗的何平,和同伴兩人侷促端坐,猛灌酒入喉,任憑各色風韻的女子撩逗調笑,大氣也不敢喘。
夥伴又捏了他手心一下,他昂首挺胸,清清火燙的喉嚨,出口卻期期艾艾:「那——那個……我們——我們要喝到什麼時候……才——才可以見夏荷小姐?」
眾鶯鶯燕燕頓時噤聲,面面相覦後,一一打量這兩位穿著不俗,但瘦弱文秀的新客,神情有點複雜,不久,一位尖臉女子同情地打破冷場:「兩位客人不知這裡規矩嗎?第一次上門,是不能叫頭牌姑娘的。」
換句話說,沒摸清他們的底,有名聲的姑娘不會出席見客,他們今天就只能吃吃喝喝,頭牌姑娘的手是拉不到了。
兩人難掩失望,交頭接耳一番後,何平又清清喉嚨對眾女道:「既……既然這樣,那大家就繼續喝吧!對……對了,請問,我朋友發急,哪兒有茅廁可借?」
眾女齊指同一個方向,比何平矮半個頭的夥伴連忙站起來,朝在座鞠個躬,帽沿拉低,飛快地竄出布簾後。
何平身旁的女人忍不住問了,「老闆的朋友真害臊,一句話都不說啊!」
「沒、沒辦法,他是啞巴,請多包涵。」他真怕他的夥伴一出聲會嚇壞在座真槍實彈的女人。
眾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鑽出脂粉堆的夥伴沿著走廊行走,興味盎然的左顧右盼,幾個下人見到他都恭敬地的喊聲「老闆」,他拉住其中一位丫頭,塞了點錢,壓低嗓子問明頭脾姑娘的套間,閃閃躲躲地靠近樓梯口。
正要上樓,上方一群人馬也往下定,腳步快而急,一名身著華麗洋服的中年女人緊追在後,迭聲抱歉著,「只老闆,您別惱啊!齊老闆先指明了夏荷,我們開門做生意的,沒理由不讓小姐見客,您下次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