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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謝璃

  齊雪生目光一凜,冷言道:「這話打哪兒聽來的?」

  袁森怪異地撇撇嘴,摩挲著下巴道:「咦?齊老闆問得真妙,方纔我在車上親眼看見秦小姐和何家大小姐帶兩個下人一道進戲院去了,我還以為您也趕著陪看戲呢,怎麼看起來好像一無所知?看來您把女人寵上天了,進出齊家大門自如呢!」他得意地仰頭縱笑。

  齊雪生愀然變色,眼光往前一掃,見到十步遠外的戲院,門前看板明明白白寫著頭牌名角的大名——「柳彥」,袁森大概也是去湊熱鬧的!

  他心裡乍然有數,回視袁森道:「這是她唯一的雅興,有何不可?先走一步了!」

  他回首虎虎而行,寒著臉對身後窮追的李興道:「找個人到戲院看看,別讓她們有事!」

  一團隱隱然的蘊結怒意,在胸口迅速擴大,他打消了到書店的念頭,決定回到商行。

  晚春和暖,夜風吹入室內,心曠神恰,她放下針線,輕移蓮步,素手比個蘭花指,斂眉清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小鵑笑著讚歎道:「柳先生這出《驚夢》唱得真好,不愧是傳人,還好大小姐今天邀我們去,否則錯過了真可惜!」

  「可惜什麼?」

  一聲冰寒的問話隨房門霍然敞開,震驚了談笑中的兩個女人,小鵑福工順身,應道:「舅爺!」

  齊雪生鷹目掃視一遍不知所措的兩人,對小鵑道:「晚了,回房去吧!」

  他渾身帶著興師問罪的氣味,秦弱水茫然佇立,待小鵑掩門離去,她擠出安撫的笑意,「唔,您好像在惱什麼?」

  他徐徐走近她,不帶情緒道:「今天小帆找你看戲了?」

  她謹慎地點頭道:「是啊!柳先生的戲不看可惜,小帆和老太太稟報過了,我們並非私自而行。」

  齊雪生在氣這個嗎?他知道她一向喜歡聽戲的啊!她已不再私下向柳彥學戲,小帆又是他外甥女,家僕也一道跟隨,大庭廣眾的,她不明白有何可議之處。

  「聽得高興吧?」

  她笑著點頭,彷彿憶及了什麼,輕快地道:「是啊,柳先生唱功真厲害,為人也挺好,他還邀我們到後台去,和其他名角打了照面,小帆開心極了!柳先生說,有所學校將邀他教授昆曲,如果方便,我可以去聽他——」

  「不許去!」他聲色俱厲斷言道。

  她驀地一怵,卻步起來,不能理解他的慍意所為何來。

  「我再說一次,今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再拋頭露面去看戲!小帆耳聰目明,吃不了虧;你可不同,外頭處處是陷阱,看一次戲沒有壯丁跟著怎行?至於聽柳彥說課,那就不必了,你再通曉戲曲,未來也不會登台演唱,我不想聽到任何閒言閒語,嫁了人的女人還如此不安份!」

  那帶著寒意的字字句句,震碎了她自家變以後難得的歡樂,她頹然轉身,青白的面上淨是挫辱。她是否想得太天真了,齊雪生不會是她生命的出口?他待她的目光也許和別人沒什麼不同,她甚且是個累贅,連打雜都嫌礙事,除了安居守份,她怎能有任何妄想,在他羽翼下重生?

  她按捺著奔騰的情緒,木然道:「我明白了,今後我不會再踏進戲院一步,丟人現眼,舅爺的話我會記住,夜了,您請回吧!」

  她不顧他在屋內,解開襟扣,褪去短襖長裙,靜默地下逐客令。

  他怒火上升,揪起她手腕,「我想待在哪兒,由不得你打發,你忘了你的身份了!」

  她昂首漠然以對,握緊拳頭。「我沒忘,可舅爺當我是什麼?您忘了,我不是您的女人,侍候不了您,您請回吧!」

  她毫無懼意,與他抗衡著。他縮起眼打量了她一遍,一團火盤在胸口,視線落在她曲線分明的身段上,忽然,他低聲一笑,趨前抵住她,下盤與她密密相靠著。她微訝,水眸圓睜,往後一退,跌坐在床沿,手腕仍被他擎住。

  「既然如此,我們就名副其實,讓你以後可以名正言順的侍候我吧!」

  他猛然俯下頭,牢牢封住她緊抿的唇,熱舌有力地撬開她牙關,伸入她的檀口,她又驚又慌,下意識退縮,他順勢隨她倒臥床褥,壓在她身上,持續著熱而重的吻。出乎意料的親密使她六神無主,她轉開臉逃開他的親狎,慌亂地問著:「你幹什麼?」

  「你之前不是說過,想委身於我,我這就遂了你的意,今後我再留下過夜,你沒話說了吧?」他氣息漸亂,臉埋在她肩窩裡,屬於她肌膚特有的冷香滲進他鼻翼,血液中的躁怒漸被萌發的慾念取代。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她短促地驚叫一聲,他的手伸進她掀開的單衣領口,向下探尋,陌生的撫觸使她週身疙瘩泛起。「我以為你絕不會瞧得上我,隨口說說罷了……」

  他聞言暫停片刻,唇尖貼著她的耳垂,耳語道:「我還以為你多麼與眾不同,口口聲聲要自由,一遇事便怕了,依你這性子,放你到外頭去能做什麼?你對人的瞭解有多少?這次食言的可是你,如果你肯求饒,我便放過你,以後不許再任性胡為,這次的事也就算了。」

  她聆聽著,不發一言,急促的呼吸讓兩人的胸懷緊密貼靠,她快速地思量著,睫毛頻頻顫動,良久,僵硬的身軀柔軟了,她出了聲,聲音有些低啞:「您先讓我起來,您壓疼了我。」

  他依言離開她的身子,等著她放低姿態,不再出言蠻橫。

  她掙扎著坐直,伸臂往腦後抽出髮簪,黑瀑髮絲瞬間滑落在兩肩,他正疑惑著,她卻將簪於放在枕畔,纖指朝左右拉開單衣,馬甲束胸隨即現前。

  「你這是……」他目瞪口呆,不解其意。

  「舅爺,我說話算話。」她俐落地解開胸側的一排扣子,直到末了,遲疑了一下,緩緩撤去最後的防線,瑩潔白皙的胸房在夜燈施放的柔光中敞露,她垂著眼,刻意表現的平靜中略顯不安。「我不食言,你可以答應帶我南下嗎?」

  他不出聲,緊盯著那泛著一層瑩輝的胴體,和堅毅坦然的神情。

  他試探地伸出長指,觸及她的裸肩,慢慢劃過她溫涼的肌膚,停在她胸前,掌握住她的秀挺,視線卻移駐在她臉上。

  她深吸一口氣,看不見、猜不出他接下來的動作令她身子微顫,她忍著不出聲,合上眼,暈紅在頸項問迅速漾開。

  他驀然噙起笑,再次俯首吻住她,十指使出力道,在她腰際揉撫,她驚喊一聲:「齊雪生,你答應——」

  「我答應要你的身子。」

  他不再讓她有機會說話,兩人一同沉進被褥裡,以及漸次深濃的慾望裡。

  這趟舟車勞頓,齊雪生可摸清了秦弱水的底。

  她全然經不起長途顛沛,沿途暈車嘔吐數回,一到下榻的旅館便昏睡一整天,等待齊雪生洽商回來,翌日再昏沉沉的上了車,幾天後到了南京,她已瘦了一圈,神采頓失。

  旅館房內,她勉強倚窗而立,呼吸著早夏的空氣,小鵑端了碗湯進來,催促著,「小姐,喝點湯,是舅爺吩咐廚房煲的,讓您恢復元氣。」

  她撫著不適的胃部,婉拒道:「不了,我喝不下。」

  「小姐,多少喝一點吧!我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您一路上都沒吃什麼,會讓人擔心的。」小鵑用力吹涼雞湯,湊近她唇邊,叨念著:「真不懂舅爺為什麼要帶您走這一趟,他不知道小姐會暈車嗎?」

  她勉強喝了幾口,示意小鵑拿開。

  齊雪生這下更瞧不起她了吧?她有何能耐離開齊家這牢籠?除了攀附著男人,她果真走不出像樣的路來嗎?父親生前對她的期望,她怕是要辜負了吧?她搗住臉,歎了口氣。

  那場大火後,她離奇地失明了,卻沒有彷徨無依的恐懼感,在黑暗中,她感到不必面對現實的鬆弛感,鎮靜若常地適應了黑暗。如今,她開始有了一絲盼望,如果能再見到光明,她就可以改變現狀了。

  「小鵑,你能不能告訴我,舅爺的模樣。」

  小鵑一楞,新奇地看著從未過問她姑爺長相的主子。

  從進了齊家門,秦弱水一如往常地,清淡有禮地對待每一位齊家人,只有齊雪生能讓她動氣。夫妻倆在人前少有親匿的舉動,齊雪生卻極為頻繁地待在新房過夜,偶爾齊雪生不出門,秦弱水逕自屋內練習書法,他坐在另一頭安靜地翻著報紙或帳本,有時若有興味地盯著妻子看了半晌,兩人過了一上午也沒交談幾句。

  她不很明瞭秦弱水對這樁婚姻的期待,但作下人的感覺得出來,齊雪生在二房裡明顯地神態自在多了,不像面對其他家人時多數皺著眉頭。

  「小姐,你喜歡上舅爺了?」小鵑調侃著。

  她不以為忤地笑著。「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幸見得著東西了,總是得認人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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