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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綠痕

  彷彿已使用過冥斧無數次般,動作顯得駕輕就熟的阿爾泰,將長槍背在身後,一斧一斧地襲向馬秋堂,相互交擊的冥斧,在空曠的漠地裡發出刺耳的金嗚聲。就在他倆相互以冥斧格住對方時,另一手仍空閒著的阿爾泰,猛然揚槍朝池肩頭一刺,尖銳的槍尖整個穿刺過馬秋堂的肩頭。

  勉強將自己的身子自長槍裡抽出的馬秋堂,一手摀住肩頭大退了數步,這時,一種熟悉的響音從天而降,一陣宛如噩夢再現的恐懼感,霎時漫過了馬秋堂的心頭。

  「阿爾——」他張開嘴想對那個仍站在原地不動的阿爾泰示警,但接下來的箭襲聲卻掩過了他的聲音。

  怔看著不設防的阿爾泰在仰首看向天際後,如雨落下的飛箭所揚起的沙塵即遮蔽了阿爾泰的身影,馬秋堂怔看著前方,彷彿又見到了當時同樣也是死於這種方式的孔雀,半晌,他握緊了拳心忿忿地回首,卻沒料到他見到的,竟是段重樓的臉龐。

  吹拂過漠地的風兒帶走了塵與沙,再次出現在馬秋堂面前的阿爾泰,肩上、背上以及兩腿,皆中了箭,他以一槍勉強撐住自己的身子,在見到段重橫後,他的臉上緩緩漾出了笑意。

  「哈……」一個笑音自他口中冒出後,他便再也關不住其他的笑聲,「哈哈哈……」

  竟然在笑?

  馬秋堂與段重樓難以置信地瞪著渾身浴血的他。

  「我欣賞你的狡猾……」笑過一陣後,阿爾泰在好不容易順過氣時,強忍著痛,一手指向段重樓。

  「你不配當女媧!」親自挽弓欲再射他一箭的段重樓,在欲發箭時,冷不防地遭馬秋堂一手給按下。

  「這輩子我本來就不是。」他心情很好地答道。

  「你做什麼?」手中之箭欲發不得,段重樓忍不住瞪向不知在搞什麼鬼的馬秋堂。 

  「夠了!」身子隱隱顫抖的馬秋堂搶來他的弓一把扔開它。「這裡由我來就成了,大軍可不能沒有你指揮。別忘了,咱們必須爭取時間,盡快破城取水。」

  從沒見過馬秋堂面上這種厲色的段重樓,不甘之餘,也只能照他所說的去做。

  段重樓一走,本還不知該不該再與他打下去的馬秋堂,在回過身來時,一道銀光即劃過他的眼前,他趕緊以冥斧去擋,沒料到身受重傷的到阿爾泰還有力氣再戰,他登時使出全力,一掌重重擊向阿爾泰的胸口,受這一掌的阿爾泰,顛蹶地退了幾步後,終於不支地朝後仰倒在沙地上。

  「很不巧,我比他更狡猾……」幾乎聽不見的低語聲,在阿爾泰躺在沙地裡時悄聲傳來。

  馬秋堂微瞇著眼,「你說什麼?」

  「我說……」阿爾泰側過臉,兩眼直看著他身後的兩人,「你們來得太慢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馬秋堂錯愕地看著無聲無息又再次出現在地藏的兩人。

  「封誥……」自那日一別後,馬秋堂壓根就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

  「廉貞,你可別殺了他。」封誥只是拍拍廉貞的肩頭交代,而後視若無睹地走過馬秋堂的身邊。

  面色鐵青的廉貞,看著躺在沙地裡的阿爾泰。不禁感到心痛如絞,他強忍著傷痛別過臉,一雙帶恨的眼直瞪向馬秋堂。

  蹲在阿爾泰身邊的封誥,在瞧了瞧他身上的傷勢後,歎息地朝他搖搖頭。

  「你要知道,你只是個凡人,你可沒有不死之身。恍瞧瞧他,他就非得把自己搞成這樣才甘心嗎?

  阿爾泰笑得很開懷,「若我有,那豈不是太無趣了?」才數十年他就已夠不耐煩了,誰想像廉貞一樣再多活個百年?

  「還覺得無聊嗎?」封誥邊問邊以袖拭去他臉上的沙塵,並替他一一拔去身上的箭。

  「不。」他微微搖首,「我覺得很有趣。」

  「滿足了?」

  不受控制的血水自阿爾泰的嘴角緩緩流下,他咧嘴一笑。

  「下輩子再來找你。」

  封誥不忘向他叮嚀,「你可別又投錯胎當了廉貞的子孫。」

  「我會盡量小心不再看錯肚皮的。」

  轉過身去的廉貞,並沒有看見阿爾泰合上眼睫的模樣,渾身氣抖的他,一手緊握著手中之劍。

  「你殺了女媧……你所殺之人,正是轉世女媧。」

  馬秋堂也沉下了臉,「若他心中真有女媧,他就不該車兵前來地藏。」

  「由他所造,亦由他所毀,告訴我,這有何不對?」封誥緩慢地站起身走向他們,「倘若這地藏是女媧的。那麼,地藏已經不再存在。」

  一見他走來,馬秋堂忙不迭地想看看阿爾泰的情況,但封誥卻以身子遮住他的視線,並用一種似恨非恨的眼神看著他。

  「你們不累嗎?」

  「想說什麼就明說,不必對我拐彎抹角。」

  他語重心長地開口,「我只是想告訴地藏的神子們,別再當什麼神子了,也別再想著什麼神之血統,當個神的子孫。其實並沒你們想像中那麼榮耀的。除了那愈來愈稀薄的血統外,你們和我一樣,是人,也只是人而已。」

  不知為何,手中的冥斧,在他每說一句.就顯得愈來愈沉重,馬秋掌使勁地握緊了冥斧,防各地問。

  「你也要毀了地藏嗎?」

  「犯不著。」他哪還需要那般大費周章,「因在阿爾泰死後,地藏神的時代就已徹底結束,神之國度也已開始瓦解。如今這是你們的時代,不是我的,更不是女媧的。」

  「胡說,天孫與海皇都還——」

  「遲早都會結束的。」封誥語氣堅定地打斷他,面上的神情,就像是在說件已注定會成真的事實。

  當廉貞彎身抱起阿爾泰時,看著合上雙目的阿爾泰,絲絲熟悉的疑惑在馬秋堂的心底泛起,就在他力抗著那股疑惑不讓它產生時,他見著了阿爾泰臉上滿足的微笑,霎時,如遭雷擊的馬秋堂,摔不及防地遭到一陣戰慄感將他密密捆住。

  在阿爾泰死後,地藏神的時代就己徹底結束?

  在阿爾泰死後?

  「慢著……」他遲疑地啟口,叫住了也要跟廉貞一塊走的封誥。

  封誥頓住了步伐,回首看著滿面猶疑不定的他。

  「告訴我……」他的音調裡有著藏不住的顫抖,「阿爾泰,是否一心求死?」

  難道,阿爾泰根本就未盡全力?

  封誥眨了眨黑自分明的雙眼,緩慢地轉過身,給了馬秋堂最痛心的一擊。

  「你很聰明。」

  心底懷疑的暗鬼當下成真,大刺刺地躍進了刺眼的自日裡,四處張牙舞爪,這讓馬秋堂愕然地瞠大了眼。自心底最深處湧起的一股力量,令他想要抗拒這事實,但一臉坦然的封誥,卻絲毫不肯幫他否認,否認那藏在阿爾泰身上的真正目的。

  止不住一身抖顫的馬秋堂,咬牙地再問。

  「他……刻意敗在我手下,是因為他知道,他若不死,地藏神的時代就不會結束?」因為阿爾泰知道,封誥早與地藏劃清界限,廉貞本就是人子又心在帝國,因此,地藏唯一一個最是純粹的女媧,就只剩下他而已?

  「我只能說,你在不知不覺中,遭阿爾泰利用得很徹底。」對於他的推斷,封誥也很大方地向他吐實,「其實你勝得一點都不光彩,阿爾泰若是想贏,那絕不會是現下這等局面。」

  擁有神器,又有著女媧的武功,阿爾泰怎可能敗在馬秋堂或是段重樓的手中?

  他只能說,阿爾泰的確是一心想死,且,定要死在擁有冥斧的馬秋堂的手中,也非是這樣不可,因為唯有如此,才算是實現了阿爾泰的願望。

  「阿爾泰演得很好,又或許該說,他演得太好了,所以他讓你做了罪人,也讓你成了普通的凡人。也因此,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女媧了。」

  打從一開始,阿爾泰就做了選擇,不同的是,他與廉貞皆選擇逃避女媧這太過沉重的枷鎖,阿爾泰卻選擇堂堂正正的面對它,並親自毀滅它,好還他們三人自由。

  即使,阿爾泰明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

  或許在他們三人中,阿爾泰是最勇敢的一人,也唯有他,有勇氣親自斬斷女媧與地藏藕斷絲連的關係。自此以後,在他與廉貞的身後,將再也沒有女媧陰魂不散的影子,而地藏所有的神子,則再也不需等待女媧來返,再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手中的冥斧,在突然之間,沉重得有若干斤,令他怎麼也握不住,沉重的冥斧自他的手中落下,沉沉落在沙地上,半點聲響也無,就連聲嗚咽也沒有。

  無法相信這事實的馬秋堂,難忍地看著自己抖顫的雙手,怎麼也無法接受,身為地藏守護者的自己,竟是一手毀滅地藏神予之夢的人。 

  「地藏神子的夢,也是時候該醒了。」封詰平淡地留下這句話,不再留戀地轉身跟上廉貞的步伐,不再回首。

  宛如在地平線那一端燃燒的夕日,霞光紅艷似火,將廉貞與封誥的背影拉得長長的,獨站在風中的馬秋堂,怔怔的目光,自他兩人身上拉回遠處的戰場上。知道自己該趕緊回到戰場上的他,很想挪動腳步前去與段重樓會合,可他的雙腳,卻一如那兩柄沉重的冥斧般,深陷在沙中,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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