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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幸荷

  「不速之客?」

  「是金華染坊的金老爺和他的千金。」白樂天一臉苦笑,讓寶雀想起那日周大爺帶點酸味的話,想起那個冰山美人金喜——「你笑什麼?」

  「沒什麼啊,只是瞧你那苦惱的模樣,感同身受罷了。」寶雀背著手走過白樂天身旁,轉頭對他露出同情的笑。「城裡的王媒婆也是三天兩頭的來找我嬤嬤,兩個人急著要把我嫁掉,所以每次王媒婆一來,我也是趕緊逃跑。」

  「你為什麼不想嫁?」若是為了那對荷包害她耽誤到現在,他豈不罪過……

  「因為……還沒遇到想嫁的人。」

  「哦?你想嫁什麼樣的人?」一來好奇,二來……也許他能替她找個好歸宿,作為爹當初毀婚背信的彌補。事到如今,他若為了守信而硬要娶她,不但太突然,怕她也不會答應;但若使她有人照顧、不再無親無依,他也能比較放心……

  寶雀緩步走著,始終低頭看著地上的石子,頰邊卻忽然泛起薄薄一層酡紅。

  「幹什麼告訴你?又不關你的事。」

  「可是你年紀也不小了吧?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幫你介紹吧。我人脈廣,識得不少富豪公子——喔,對了,你最討厭紈褲子弟的嘛。不要緊,我還認識幾位才子,人品端正、學富五車,又會作詩作詞的,你一定喜歡。」

  「你這個人怎麼搞的?都說了不關你的事了,你還猛出什麼餿主意。還有啊,誰說我喜歡才子了?講話文縐縐的,聽都聽不懂。」

  「才子也看不入眼?莫非你中意的是農家子弟?」

  「我、我又什麼時候說我中意的是農家子弟了!」幾個路人聽見他倆的對話,紛紛低語竊笑起來,惹得寶雀心裡一把火直燒到臉上來。「這位公子,請你不要亂說話好不好?你又不是我的誰,幹什麼這麼愛管閒事!一個大男人囉哩囉唆、管東管西的,活像個媒婆似的!」

  「我像媒婆?這位姑娘,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我白樂天堂堂七尺男兒漢,就算稱不上俊美無儔,好歹也是玉樹臨風,怎麼能跟那些嘴角長痣、舌長三寸不爛的媒婆相比!」心裡雖氣,但一想到那對荷包,火氣就化為歎息了。「算了,真是好心沒好報。你以為我愛多管閒事嗎?你這傢伙啊,老是說沒兩句話、搞不清楚狀況就先發火,一個姑娘家這麼急躁又莽撞,你不怕嫁不出去,我都替你擔心。」

  「什麼?!我嫁不出去?你——」寶雀才激動得要反駁,白樂天卻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臂膀,將她往後用力一拉——

  「小心!」一輛載滿了冬瓜的推車忽然急急從旁衝了過來,只差一點就撞到了寶雀。白樂天一手緊抓著驚魂未定的寶雀,嘴裡質問推車的漢子:「你怎麼推車的?!沒看到有人站在這兒嗎?萬一撞到了——」

  「咦!又是你們兩個啊?」推車的漢子一認清了白樂天的模樣便叫道。寶雀愣著,認出他竟是前些天在市集裡把他們這對妨礙別人做生意的「小兩口」給趕開的冬瓜漢子。「我怎麼會沒看到你們站在這兒?我推著車趕著去市集,遠遠的就叫喚著要你們快閃開,是你們自己充耳不聞。這大街上車水馬龍的,你們小兩口站在街中央擋路,還敢怪我?幸好我閃得快!」

  「這位大伯,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別叫咱們……」

  「小兩口又吵架啦?你們也真怪,要吵架不躲在屋子裡吵,偏要跑到大街上來吵。」漢子把歪斜了的冬瓜重新堆好,語重心長的勸道:「夫妻吵吵嘴在所難免,但可千萬別真傷了和氣。還是那句話,床頭吵床尾合,吵完了就回家去吧。」

  黃寶雀和白樂天再度窘紅了臉,只能無言地目送那漢子離去。漢子推著車走了幾步,又轉頭提醒了寶雀一聲:「你掉了一包東西在地上,別忘了撿起來。」

  寶雀低頭一看。「啊,是你剛才扔出來的布袋,我收著就忘了。」

  「這麼摔來摔去的,豈不都碎了。」白樂天接過布袋,臉上有些可恨,但隨即又笑道:「沒關係,下回我再買一袋給你吧,這袋扔了吧。」

  「慢點。這是給我的?」寶雀連忙從他手裡把那袋子東西搶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打開來看——「玫瑰甜糕?」

  「是啊,上回我把玫瑰甜糕吃光了,你氣得要命,我不是答應要買一整袋送給你當補償嗎?喏,這不就是你得洗十個碗才吃得到一塊的玫瑰甜糕嗎?」

  他的確說過要送她玫瑰甜糕,只是她都忘了啊。她當他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而且履行了承諾……寶雀愣愣的想著,心中微微一動。

  「可惜都碎了,我應該用盒子好好裝著才對。扔了吧,下回我再送你。」

  「不要!」寶雀連忙抱緊了布袋,感覺到幾塊玫瑰甜糕又碎在她懷裡。「碎了有什麼關係?還是能吃的嘛,扔掉太可惜了。你送我就是我的了,我不許你碰它。」

  白樂天瞧她那副珍惜的模樣,眸裡的笑意更濃了。「這樣啊……那就依你吧。」

  玫瑰的甜蜜香氣瀰漫在她胸懷,惹得寶雀心頭又是一陣怦然。

  這個白樂天老是在前一刻把她氣得半死,下一刻卻又讓她驚喜萬分。雖然覺得矛盾,卻也抑不住那在她心頭悄悄蔓延開的感覺——又香又甜,軟綿綿。

  「剛剛還在生氣,見了幾塊玫瑰甜糕就開心了,跟個孩子一樣。我知道了,以後只要你生氣時,我就拿一籃子玫瑰甜糕給你就好,你這傢伙還真好打發。」

  「哼……玫瑰甜糕的好,你們這種滿身銅臭的富商哪裡會懂啊。」

  白樂天笑了,心中莫名的得意起來。

  「喂,關於剛才的問題,我真的只是出於關心。你我既然要共同參賽,咱們就是夥伴了,就是朋友了,我關心朋友的終身大事,也不能算是搶媒婆飯碗吧?」

  中意的人嗎……腦海中的人影始終是模糊的,倘若套上眼前這張和煦笑臉的話呢?這張有的時候令她討厭、有的時候又令她喜歡的臉?「我中意的……」

  他見她抬起了臉,光采晶瑩的圓眼與他相對,粉唇微啟,令他不禁屏息——

  寶雀緊抱著玫瑰甜糕,正想把心裡的感覺說出來,但出現在前方不遠處的身影令她分了心,脫口喚道:「啊,丁大人!」

  白樂天一愣——丁大人?什麼丁大人?這是她的答案?

  寶雀狼狽的從自己的一腔柔情裡逃了出來,臉上動情的羞紅卻尚未褪去。她尷尬的朝白樂天一笑,然後朝正在前頭看告示的丁守竹跑去。白樂天愣住了,方纔她臉上那抹羞怯甜美的笑意,是因為她嘴裡喚的丁大人——丁守竹嗎?

  「原來是黃姑娘。」丁守竹未著官服,一襲赭色衣袍卻依然掩不住他出眾的貴族氣息。他身旁的隨從始終只有那個老是陰沉著臉、彷彿是無聲的影子般的安鈺。主僕倆靜靜站在人群之中,依然顯眼。丁守竹瞧見朝他揮著手的寶雀,微笑道:「你和白兄一起來看告示嗎?」

  「是啊,朝廷舉辦織染大會的告示正式貼出來,當然要來看看。」

  打從初次見面至今,寶雀始終對這個丁大人很有好感,溫文儒雅又彬彬有禮,不像那個白樂天動不動就笑她是笨蛋。可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她怎麼反而對白樂天有著更不一樣的感覺呢?不單只是好感,還更多了點熟悉與期待……真是莫名其妙。

  伸手壓了壓自己紅熱的雙頰,寶雀對丁守竹笑道:「呃,我看看,太后出什麼題目——咦!咦咦!十二面大屏風?」

  「是啊,原本以為會是要做龍袍朝掛,結果竟是要做十二面連立大屏風。也好,屏風面廣,你更能好好發揮長才了。你看,來看告示的人那麼多,這場織染大會一定會盛況空前。」丁守竹朝寶雀笑道,沒注意到白樂天正偷偷打量著他。

  是了,丁守竹那張臉的確是俊美得連男人見了都要心動,他與他自幼相識,從小到大看慣了,但寶雀怎能不為他的翩然俊雅心醉?她見了像丁守竹這般出眾人物,還是個官呢,那些巨商富賈、才子農夫,她自然都看不上了……

  白樂天默默想著,忽然覺得那藏在他胸前的金色荷包變得沉重,壓得他的胸口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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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雲布莊為了織染大會開始忙碌起來。為了兼顧布莊的生意,上百架織機從早到晚沒能停擺。白樂天為求方便,特地在莊裡為寶雀設置專屬染房,要她每日來報到,寶雀整日忙著刻畫板、調染料,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連小鐵都跑來幫忙。

  這日午後,白樂天一反往常的出現在白府中,廳堂裡的白夫人見兒子手裡抓著塊布,快步走過廊外,連忙趕上前拉住了他。「樂兒,你回來得正好。你最近也太忙了,娘一天難得看到你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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