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幕的時候,請你傾慕的王妃剪采。」
「呸!」我收了線。到買了花,連同禮物,直往白府。
說要找水玲瓏,意外地,沒有遇到留難,上午還在電話裡說他不在。
在客廳裡,我等著。
鮮花散發清香。我心情愉快。
良久,未見芳蹤。
第九章
傭人再來致歉:「白小姐請段先生稍候。」我摸摸鼻子:「我是來找水玲瓏小姐。」傭人點頭:兩位小姐在樓上。
我抬頭,二樓靜寂,她們在房裡化裝?
一個普通的客人罷了。呷一口茶,靜靜的候著佳人。
一陣輕微的人聲從樓上傳來。
我站起。
傭人由內堂出,對我說:「段先生要不要用糕點?」
我失笑,我不是來用糕點的;不過,仍得禮貌的說:「謝謝。」兩位小姐在樓上商議些什麼?我對傭人說:「陳小姐呢?她在不在?我可不可見她?」傭人猶未答腔,一把鶯聲:
「到底訪誰而來?」
白冰正盈盈下樓。
不是水玲瓏。
她來到面前,伸出手,我與之相握,她徐徐坐下,臉帶笑容:「久違了,段先生。」
我替她的香煙點了火,說:「白小姐風采依然。」吐一口煙,白冰在傭人放下香茶後,揮手把她支開,交疊著腿,望著我:「找水玲瓏?如果她不在,就不來探我了?」
「當然不,只怕白小姐太忙。」我道。目光投在樓上,二樓沒有人。
「我打過電話,」我道:「府上的人說水玲瓏不在。」
「但你還是來了。」
「我相信她在,適才,府上的傭人也說她在,請問,她什麼時候可以見我?」
白冰笑一笑,氣定神閒的拿起杯子,呷著茶。
不曉得為什麼,我有一種被耍的感覺,她愈若無其事,我愈覺受愚弄。到底她的經理人身份,包括了些什麼?是否包括干預水玲瓏的人身自由?
我知道,水玲瓏是想見我的。
只是白冰在作梗。
何必呢?我歎氣,她又不是不知道那種滋味,我想起她偷望沈禮時候的神情,心中既笑又氣。
「請水玲瓏下來,好嗎?」我道。
「她又不是沒腿,要下樓,還要人請?」白冰望著我:「她知道你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下來。」我抬頭:「也許,怕白小姐不高興。」
「我為什麼不高興,你是什麼人,你以為自己很重要嗎?」白冰也不生氣,一直保持笑容,這個女人真厲害。
我真想跑上樓見她。
白冰似乎看出我的心事,道:「跑進女士香閨,是不禮貌的。」
「那我等,」我把目光收回,泛起笑容:
「等她下樓。」
「很多人都說渴望見她,很多人都表示傾慕,段先生,你是千萬個說過同樣的話的人中的一位。」
「我是真心的。」
「別人說一定假意嗎?」
「真心或假意不必由你來決定吧?」
「你們都崇拜水玲瓏,你們之間有何分別?她為什麼要對你特別垂青?」白冰說:「都在擾亂她的生活罷了,說一聲傾慕太容易了,相信了的人,卻須有承受痛苦、被欺騙的準備。
「
白冰的哲學太複雜,我搖頭:「你傾慕水玲瓏什麼?」
「她的美麗與智慧。」
白冰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笑得雙肩微抖,待笑完了。她捺熄煙蒂,看著我,眼裡儘是嘲弄。
「這是我的感覺。」別人怎樣輕視,並不影響我。
「這些感覺,因何而來?」
「她的談吐,她的舉止,她如此優雅。不必說她的美麗,她的美麗人人可見,她是一個難得的女人。」
平凡普通的女人隨處可見。
自作聰明的女人總嫌太多。
唯有她,認識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方位,冷眼觀世情,不打多餘話。
愛上她不是沒有原因的。
白冰如何能明白?
這個戰鬥力強的女人。
水玲瓏是她的皇牌,她的名,她的利,她成功的標誌。
她不會輕易讓她溜走。
她眼中嘲弄神色更顯。
向白冰解釋我的感情,不啻對牛彈琴,她不懂。現在可明白沈禮的抉擇,他不肯臣服於她,她更不會臣服於他。
在江湖打過滾的人,總有他的道理。
我低聲說:「白小姐,我是否可以見到想見的人?」
她臉色驟變:「誰在阻止?」
吸一口氣,我道:「水玲瓏沒有下樓。」
「這又與我何干?」她站起,臉有慍色,說:「把我看成什麼了。有本事的,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來,沒本事回家早睡早起去,推在人家實上幹什麼。」
說著,白冰扭著腰肢走進內室,餘下我,對著捧來的大束鮮花,好不尷尬。
水玲瓏,怎麼還不出來見我?
望著二樓的梯級,我有跑上去的衝動。傭人來換茶,對我說:「段先生,水玲瓏小姐恐怕不會下來了。你還等不等?」
我氣結,故意朗聲道:「我會等,一直等!」
傭人退過一旁。
我抬頭,望著樓上,心上人不在。傭人以為我欲登樓,忙道:「不方便。」回頭,玻璃門外的花園,綠草如茵,遠遠搖著,我起來,輕輕拉開玻璃門,傭人笑著說:「園子的花,開得頗好。」我點頭,走到花園。
轉到屋後,花園把屋子圍著,傭人沒有跟出來,我認得這裡,屋後有一扇門。某夜,陳從門裡走進去,我聽到她上樓梯的聲音。
到那扇門前,我伸手一推。
門開了。
探頭內望,一道旋形的梯級向上。隱隱約約的,我聽到音樂,細碎、熟悉,哪是從一隻的手錶裡傳出來的。我認得那聲音,那首樂曲「西敏寺」。
心頭一苦。
陳在上面。她在撥弄著購自我店子的古表,這只輾轉來到敝店的音樂古表,有清脆的音樂。小小的百音琴,與表內的機件的操作混為一體,有它獨特而悅耳的音調。
我如受呼喚,緩緩踏上樓梯。
梯迴旋而上,一彎、兩彎之後,一條短短走廊。我循琴音走去,前面有兩個房間,往前走,手按攔桿,赫然發覺,身在二樓長廊上,往下看,正是剛才的客廳。傭人已經走開了,我吸一氣,她大概想不到,我從後園迂迴地來到這兒。
我也想不到。
原以為是另一個地方,陳獨自居住之年。看來,她也是和水玲瓏在一起,驀地,一個模糊的意念在腦中升起,這個意念是什麼?一下子卻又組織不起來。
琴音仍在叮咚。
我辨別聲音發出的房間,以手指,在門上輕叩。沒有迴響,音樂反覆鳴奏,單調而不斷。
隔著門,我仍聽到同一組樂曲。
半傾,我再叩門,輕輕按著門柄,意外地,門柄被旋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窗前的輕紗,迎風飄揚,窗紗下,地毯下,地毯上,坐了一個人,抑膝,低頭,望著面前的物事;如許出神。
頭髮披散一肩,圈圈鬈鬈的秀髮。
她並未留意,身後有人。
踏著厚厚的地毯,我來到她身後。
她全神貫注面前的表。
她如此專注,我不敢騷擾,靜靜的,蹲在她身旁。
差不多每一個兒童都會哼的音樂。
水玲瓏輕輕的哼著。
使人陶醉的圖畫,寧靜而溫馨。我想擁著她的肩,才伸手又縮回,拍擾亂她的情緒。
我的心低叫:「現在,為什麼又不見我?」
琴音戛止。
她拾起地毯上的表,再撥弄,她喜歡讓樂曲繼續,我挪動一下身子,她發覺了,轉頭,看到我,有微微的驚悸。
「冒昧了。」我說。她的嘴巴因受驚而張成一個小圓圈。臉上卻有連濃妝也掩不住的憔悴。藍藍眼蓋粉下的雙目失去了光芒,我心疼的問:「怎麼了?」她雙腿輕移,坐過一旁。
「我無意使你受驚。」我把從梯上來的事說了一遍。她聽著,臉色和緩下來,說:「冰姐不曉得?」
我搖頭:「你害怕?你如此懼怕她?你是她的皇牌,她應懼怕你才是。」
她淡淡一笑,轉了話題:「你要找的,是陳,是她的音樂吸引了你。」
「我相信只有她才可以使我見到你。」
「見到又如何?」
請勿要我解釋愛情,是一種民靈的契合。我欲握她的手,她並未接納,仍抱膝,回望我。
忍不住,我重複:「你美麗而智慧。」
她一怔,隨即一笑,為什麼笑得如此特別?
「你追求的,正是這些。」她道,聲音細微。
我承認,我傾倒漂亮而有學識的人。如她,她會使我的生命變得不平凡,追求不平凡,是不少人的目標。
「你教我的生命更添姿采。」
「如果我並不漂亮,如果我平平,你還愛我嗎?」
「別說如果,我們活在實在的世界。」我移前,接近她,她卻站起來,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梳妝鏡照著她的花容。一張濃艷而魅惑的圖畫。「我甚至羨慕陳,她逍遙自在,名氣有時是一項負擔。」她說。
「別和陳比,她怎麼和你比?平凡簡單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蜚聲國際的沒有幾個人。水玲瓏,你的驕人,陳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