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到達慈恩醫院,兩人即時隔離。
醫生檢查周啟之。
「你無恙,請回家休息,勿往人多處,勿與人接吻或吸同一枝煙與喝同一杯飲料,如有發燒,立即往醫院報到。」
「醫生,看情形已有多人受到感染,為什麼尚未公佈消息?」
醫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想見一見我的朋友。」
護理人員老實不客氣的下令叫他走。
周啟之回到家中,二話不說,與領先報聯絡。
「林森,融島爆發腦膜炎,請跟進新聞。」
「好傢伙,到底想起了我們,我們已接到醫院線報說源頭在一間青年度假營,因床位擠迫,一人患病傳染迅速,像火燒連營般傳到社區。」
「打電話、傳真、電郵,迫醫務署承認此事,並宣佈防範措施,刻不容遲。」
「你說得對,傳媒也有社會責任。」
周啟之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他撥了王庭芳私人電話。
電話響了兩下,啟之的一顆心像是在胸腔中躍出。只聽得王庭芳的聲音喂了一聲。
「王小姐,我是周啟之,作為融島市民,我有一個要求——庭芳,你無恙?」
王庭芳聲音十分鎮定,「我亦有感染跡象,正打算入院。」
「那班與你開會的護理人員呢?」
「也已入院檢查。」
「庭芳,這是一次嚴重的考驗——」
「愛司已把你意見告訴我,在這之前,新聞處已決定每日傍晚發佈新聞,政府將成立小組,每日下午五時公開即日情況。」
周啟之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多謝你關心。」
「庭芳你身體——」
「我還有點事。」
放下電話,發覺手心可以滴出水來。
王庭芳從未告訴他這個私人電話號碼。這是他出任鳳凰台司機一職時候偷偷查探所得。他也還是第一次用。
傍晚,新聞公佈,環境衛生署要求市民注意疫症,倘若染病,立即求醫,並且保證情況已受控制。
林森十萬火急找周啟之,「聽說王小姐染病入院,請證實。」
啟之毫不猶豫地回答:「正確,她與一組醫務人員研商對策之際受到感染。」
林森頓足,「那班人為什麼這樣不小心?她若病了,誰來做事?」
大批記者包圍慈恩醫院。這時,開始有市民送花到醫院門口給王庭芳。他們三三兩兩,靜靜放下花束,悄悄離去。花束附著卡片,「祝王小姐早日康復」、「由衷祝福」、「為你禱告」、「芳齡永繼」……
周啟之看著電視新聞,忽然淚盈於睫。
他在長沙發上躺到天亮。
清晨新聞中心記者這樣說:「王小姐懇請市民將花束花藍款項捐贈慈善機構,她正接受治療,情況良好……」醫院門外花束已像小山一般。
愛司呢?
愛司情況如何?
他撥了許多電話,均不得要領。
他在屋裡踱步,在領先報做了一段時間,也學會一些技巧,他把鳳凰台發給他的職員證取出來,又換上司機制服,出門到醫院去。
在醫院大堂他扣上職員證,詢問愛司病房號碼。
職員看到他的證件,「周先生,你要找的病人在深切隔離治療室。」
「我只想隔著玻璃看看她。」
職員看著周啟之憨厚面孔,「你是她男朋友?」
周啟之立刻答:「是。」
「你跟這位護士上去吧。」
「謝謝。」
「呵法律不外乎人情。」
周啟之穿上保護衣物戴好口罩到達六樓。看護帶他到隔離病房玻璃窗外。
啟之看到愛司躺在床上。平時活潑佻脫的她此刻打敗仗,完全似個病人,圓臉歪在一邊昏睡,鼻端搭著管子。
啟之心酸。
「她情況如何?」
「平穩。」
啟之略為放心。
只見愛司一個轉身。
她睜開眼睛,可是沒有焦點,看護輕輕進去,示意愛司看向啟之。
她轉過頭來,這才看到玻璃外的啟之,啟之連忙朝她招手,愛司眼睛忽然亮起有了精神,她牽牽嘴角,抬起手來。
啟之也很高興,用簡單手語示意:「快點痊癒,大家都愛你。」愛司微笑。
啟之在玻璃窗外站了五分鐘,看護示意他離去。啟之向愛司說再見。
看護說:「你明日同樣時間再來吧,病人需要精神鼓勵,她沒有訪客。」啟之點點頭。
他忽然問:「王小姐情況如何?」
看護笑了,「何用替王小姐擔心,她是主角明星,連外國元首都致意送花,市民的心都為她懸掛,她確是成功人物,不到一年,贏盡民心。」啟之沉默,不住點頭。
看護說:「我另外給你一個探訪證。」這是獎勵他雪中送炭吧。
啟之除下保護衣物回家淋浴清潔,然後在互聯網上尋找腦膜炎資料。
呵各種可怕疾病叫周啟之聳然動容,生活在先進都會的他統共不知地球上只得百分之五人口可以如此舒適豐足,而霍亂痢疾天花瘧疾小兒麻痺症甚至麻瘋這種傳染疾病仍然存在。
周啟之食不下嚥。
他動筆寫了一篇特寫給領先報。
林森來電:「啟之你沒有事吧?」電話另一頭傳來唱聖詩的聲音。
啟之奇到極點,「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禮拜堂,牧師正為王小姐舉行禱告會,我們也參加。」
「禱告時不宜講電話。」
「悶極,我一邊讀你的大作,寫得很好,有數據有感情。」
「查到內奸沒有?」
「我已心中有數。」
啟之衝口而出,「不會吧。」
「你想想,還會是誰?」
啟之不禁歎息。
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做,他繼續發表意見:「政府應精明、果斷和謙虛地處理這次事件,與時間競賽,全天候進攻,市民不會猜測建議背後所牽涉的權利鬥爭問題,請政府以客觀、以融島利益為大前提,以披露為主,給予市民一個透明的政策。」
寫完之後,他出外透空氣。
車子不由自主駛近鳳凰台。
還未到一號,已經有輛四驅車在他車旁停下招呼。
「是小周?」原來管家已把他認出。
「啟之,好久不見,可是來看我們?進來喝杯茶。」
啟之的車子跟管家駛進鳳凰台。
她帶他進員工康樂室。「還記得這地方嗎?」
啟之微笑,「像第二個家一般。」
管家取出熱茶點心招待,「啟之你就是這一點討人歡喜。」
管家仍然不知他是壞人,是王庭芳與愛司保存了他的顏面。
「唉,啟之啊,融島多事,我在此生活三十餘年,還未見過這種場面。」
啟之連忙說:「否極泰來。」
「人人都說融島是塊福地,堪稱五十歲以下的人都未吃過什麼苦頭,每次不景氣之後總有大反彈,小挫折後時時拗腰翻得更高,今次不知怎地,人人氣餒。」
「一定會好轉。」
管家苦笑,「王小姐氣弱,平時用神過度,體質是差些,聽說用過氧氣罩,你也擔心吧?」
啟之點點頭。
「你放心,醫生說她康復有期。」
「小病是福。」
「我也這麼想,王小姐終於可以睡足,又可以吃些清淡家制粥面。」
啟之意外,「可以攜帶食物入院?」
「我想王小姐是例外啦。」
啟之點點頭。
「你有什麼話同王小姐說?」
啟之想半晌,「不用說我來過。」
管家瞭解地拍拍他肩膀。
啟之告辭。
他回家親手做了一鍋干貝白粥。第二早拎著進醫院去探愛司。
看護追出來,「手上是什麼?」
啟之據實答:「我親手炮製溫暖牌白粥。」
看護凝視他,「好吧,」她歎口氣,「病人精神好得多,大家希望你今日會來。」
啟之隔著窗看到愛司。愛司微笑朝他點頭。
啟之做了幾個字牌,舉起給她看,「老虎也有瞌睡時」、「悶時可背主禱文」、「出院可以繼續侮辱我」……
愛司笑了。
她看到白粥,異常意外,忽然落淚,看護連忙勸止。
啟之看到愛司嘴形說:「他不是我男友。」
看護卻說:「以前不是,現在也是了。」
啟之守在門口,靜靜看她吃完一碗粥,才揮揮手離去。
第三第四天他又去看愛司。
愛司已可坐起來,病了一場,有點憔悴,又沒有修飾,整個人像被小孩玩得又髒又舊的洋娃娃,似乎更加可愛了,叫人心痛。
那天啟之離開醫院,看到南翼停車場擠滿了記者及市民,他不禁好奇,緩步過去,在人群背後問:「什麼事?」
有市民興奮的告訴他:「王小姐康復了,王小姐出院了,你不知道嗎?」
不,周啟之不知道。
「我們也是剛聽說,立刻趕了來一睹風采。」
「這個女子了不起。」
「人家父母真能幹,怎麼教的女兒,一人照顧整個融島,成績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