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姓段?段……風?
上官凌看向段風平靜無波的俊臉,不明白沐天雲為何要扯出這樁往事?若段風真是他故友之子,段風又為什麼要以假名騙他?是因為柳蒼穹在場?還是另有原因?
「義父就別再難過了。」闕若煦纖手按上沐天雲猶顫抖的手,安慰道。
「幸好,老天垂憐,闕家人並未在那次滅門之禍中死絕。」沐天雲慈愛地拍了拍義女的纖手。「為慰故友亡魂及闕家兩百多條人命,我收養煦兒這個貼心乖巧的孩子。」
「闕小姐便是那一樁滅門血案的倖存者?」柳蒼穹訝異道。他因經商之故常出入京城,自然曉得這樁至今未破的懸案。
「那喪心病狂的賊人競將年僅八歲,手無縛雞之力的煦兒逼落山崖。」沐天雲義憤填膺地拍案。「幸好,我串連地方有力之士大舉搜山,邀天之倖在山崖下找到氣若游絲的煦兒……」
闕若煦搖首輕歎,「義父,都過去了,煦兒誰也不恨,更無復仇之心,只想伺候義父以報養育之恩。」
「義父知道你的孝心,但你因跳崖時撞上石壁,八歲前的記憶全失,延請多位名醫為你診治,至今仍無法恢復……」沐天雲哽咽。
上官凌暗忖:沒有記憶?她們又多了個共同點,一樣的容貌,一樣沒有八歲前的記憶。不過,經過沐天雲的證言,闕若煦應是段風要找的人無誤。
唯一的倖存者竟沒有歹人的記憶,莫怪案子破不了……慢著,闕若煦並非「唯一」的倖存者,仇人是誰段風絕不可能不知道。她雖不明白沐天雲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能感覺到段風平靜的面容下壓抑的強大怒氣——針對沐天雲一言一行所發出的怒意。
「義父……」闕若煦輕咬唇瓣,神色複雜地遞上手絹。
「抱歉。」沐天雲接過手絹,拭去頰上及眼角的淚,歉然的環視眾人道:「我失態了。」
柳蒼穹朝他拱拱手,「沐老請別這麼說,若有柳某幫得上忙之處,請千萬別客氣。」
沐天雲感激地頷首,輕咳幾聲後道:「老夫在此謝過,罷了,咱們莫再提傷感之事。」
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提吧。上官凌在心底咕噥。
「不知風公子和上官公子做何營生?是否有落腳之處?」
正在飲茶的上官凌一嗆。喂,大叔,要換話題不一定要換到我們身上吧!
段風有些無奈地伸手輕拍她後背,遞過自己的熱茶讓她潤喉。
「謝謝。」她衝著他甜甜一笑,看著手中的茶杯,間接接吻耶,她吞了口唾沫,一口口的飲下,覺得滑入喉嚨的茶湯格外香甜,心情驀然大好。
「風公子?上官公子?」
上官凌翻了個白眼,很吵耶,大叔,破壞氣氛嘛。
段風以身形擋住沐天雲的視線,不願將她笑意盈然的模樣與人分享,確認她無恙後,他才回身,有禮的一拱手,答道:「風某靠做些小生意維生。」
「是哪方面的呢?」沐天雲又問。「沐家在京城各方面的產業皆有涉獵,或許能幫風公子一些小忙。」
「小生意不足掛齒,餬口而已,風某自能應付。」段風答得隱含深意。
「是嗎?」沐天雲伸手撫鬚,壓下心頭的不快,目光看向上官凌。「那上官公子呢?」
上官凌搔搔頭,到京城的理由啊,除去段風這個因素,真勉強要說的話——
「觀光。」
「觀光?」
他們好像聽不懂喔……上官凌回想電視古裝劇的劇情,解釋道:「觀光嘛,是我們夷州的家鄉話,就是……見世面的意思。」她還真能掰。
「見世面啊,不知上官公子有沒有興趣至沐家莊做客?」沐天雲笑著提出邀請。「當然,若不耽誤風公子營生,也請務必賞光。」
笑得好假!沐天雲似乎總是帶著笑容,有禮地面對每一人,是啦,是比做人情的營業笑容誠懇了數倍,但笑意壓根沒進到他眼中,若要說他唯一的破綻,便是那雙毫無溫度的眼洩了他的底。
什麼第一大善人,根本像是個做了十成功力的戲子!
上官凌不知道心理為何浮上這層篤定,接觸愈久愈是感覺沐天雲給她一種毛骨悚然的厭惡感,他笑得愈親切,她就愈厭惡,非常,非常地厭惡。
「這……」段風露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請兩位務必賞光。」
段風勉為其難地一拱手,「風某何德何能讓沐莊主再三邀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官公子呢?」
住進沐家莊?在見著沐天雲之前或許她會有興趣,但現在?她可沒興趣看個善於偽裝的大善人,那會讓她渾身不舒坦、噁心想吐。
她才正要拒絕,段風早她一步開口道:「上官兄弟自是不會拒絕沐莊主的邀約。」
柳蒼穹攤開折扇,頗為風雅地扇了扇,一同敲著邊鼓。「是啊,沐老手中的珍玩媲美皇室珍藏的密寶,上官兄弟若要開眼界就要趁這個好機會。」
「什麼媲美皇室珍藏,不過是個人的小興趣罷了,世侄這麼說不是折煞我嗎?」
上官凌僵笑地看著眼前的一來一往,反正都是一些場面話。段風願去沐家莊是為了闕若煦吧,那又為何要拖著她?她可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卿卿我我的對象不是她。
「我——」她努力在一室的熱絡中想發言,才開口便感覺被顆小東西打中,發不了聲。
段風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袖,瞥了眼小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的上官凌,心中有些歉意。沐天雲分明已認出他,卻敢邀請他過府,對手送上的挑釁不接,未免有失風度。沐天雲,就看你究竟要上哪出戲?
「既然兩位公子都有意願,就今日吧,煦兒一早已讓人將客院整理過了。」闕若煦柔聲出口,眼波盈盈直視著段風。
「風某謝過闕小姐的盛情。」段風有禮地微笑。
上官凌氣得想跳腳,卻發現自己連身子都動不了。不要,她不願意啊,她的意願都不用顧一下的喔!氣悶地瞪著一屋子沒發現她異樣的人,看來沐家莊,她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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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沐家做客的生活只有「悲慘」兩字可形容。
這幾日段風和闕若煦總是身影相隨,而她連想當個壞女人去破壞一下都不成,只因為她的屁股後面總黏著個熱心得要帶她四處走走逛逛的沐天雲。
今日起了一個大早,上官凌躡手躡腳的步出房門,想趁沐天雲還沒來之前開溜,才輕手輕腳的合上房門,就聽見身後傳來她實在不怎麼想聽的聲音。
「早。」
「您早。」回過身,硬是扯出一抹僵笑應付來人的上官凌實在很想仰天長嘯。「您……來得真早哪。」
沐家莊沒別的事好做了嗎?出去放放飯、發發饅頭救救可憐的百姓才不枉他京城第一大善人的名聲,做什麼來黏她這個閒人啊。
沐天雲撫鬚笑道:「上官公子好像不想見我?」
明知故問!上官凌口是心非地說著場表面話:「當然……不會嘍。」
「上官公子今天想上哪逛逛?老夫可帶路。」
她笑僵的臉有點抽搐,「不用了,怎麼好意思老是勞您大駕?」
還逛?她起個大早就是要避他這尊門神,沒想到居然被逮個正著,她只想趕快把他打發掉,才不想與沐天雲朝夕相處,再這麼下去,她的營業用笑容遲早會提前破功。
「不麻煩、不麻煩。」沐天雲裝作看不出她眼中的不情不願。「上官公子有何話想對老夫說嗎?」
有啊,有啊,她好想叫他快滾,還她一個清靜的早晨啊,但——
「沒有,我只是想問……」
「問什麼?」他欣賞地看著她在初升陽光照耀下生氣蓬勃的模樣。
「就是……」上官凌指指他身上的衣物,「白衣服很好洗嗎?」
「啊?」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讓沐天雲愣住,不知她所問為何?抑不知該如何回答。
「沐莊主挺偏好白色系的喔。」白衣、白靴、白東腰帶,束冠也是白玉所製,全身上下幾乎皆是白色,這種對顏色的忠誠簡直像某種可怕的偏執。
「上官公子不喜歡?」沐天雲皺眉問道。
「只是好奇。」沐天雲又不是她的誰,對於她不在意的人根本沒喜不喜歡的問題,她只是隨便扯扯,不需要回得太認真啦,大叔。
「這是悼念。」沐天雲沉沉一笑,隨手扯下幾片帶著露珠的葉片把玩,
「悼念?」咦,他怎麼突然憂鬱起來了?上官凌有點後悔扯到這個話題。憂鬱的男人容易讓女人芳心陷落,但憂鬱的大叔……嗯,她很肯定自己沒有戀父情結。
像是處於自己世界的沐天雲眼中有著回憶及深濃的傷痛。「這是我心愛的女人最愛的顏色,在她的忌日前後,我總是著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