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克制自己的衝動,人的情緒往往一個失控,就引發解決不了的後果。
撿完餅乾,靈涓起身望他,淡淡說:「如果是二哥,他不會像你這樣。」
「我沒叫你拿給我,你大可以去找二哥。」極力隱瞞激動,他讓缺乏起伏的口氣,表彰自己對她的眼淚沒有動心。
「是啊,我現在就去找二哥,告訴二哥,我的餅乾多讓人不放心。」酸楚在胸口擴散,那是和在水裡的鹽酸,雖稀釋過了,仍然腐蝕人心。
她要去找二哥告狀了?不,與其說告狀,不如說她想找人傾訴心事。很好,他們是應該快點建立感情,這樣……對大家都好。
別開臉,他冷冷說:「隨便你。」
然後,然後他走了,嘉茵歉然地望望靈涓,也跟著離開,留下一個笨蛋站在原地,手捧髒餅乾,愣愣地盯住他們遠離背影。
不可以,你沒有權利。
強拉住腳步,克制自己跑上前抱住他的衝動,她想說對不起,抱歉自己好任性,她想……想問一聲,要怎麼做,他才願意,願意回頭看看她,看她不是故意,看她在「克制」這件事情上有多努力。
這天,錯過吃飯時間,靈涓餓到胃絞痛,她硬是忍了過去,不叫、不說,埋在胸口的,不單是胃痛心痛,還有她不能冒芽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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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靈涓在校門口「巧遇」叔秧,笑彎眉眼,態度狗腿,她說:「小哥,你要回家了嗎?」
「沒有。」
「今天是情人節,也是爸爸媽媽的結婚紀念日,媽媽要我們提早回家。」她提醒。
他沒說話,看看腕表,把頭轉到另一方。
「如果你想晚點到,要不要我幫你跟媽媽說?」她繞到他身前,對著他的眼睛說話。
他大概是忍耐到極點了,轉頭,用力說:「楚靈涓,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天到晚跟在我後面!」
「我哪有?」她睜眼說瞎話。
「楚靈涓。」他迫近,近到她的額頭貼上他胸口。
「是,小哥。」
她還是笑,雖然他的態度好明顯,明顯地對她感到不耐和憎厭。可是,她仍然希望有機會,他們之間回到過往從前,即使當不成情人,至少,她做他一輩子的妹妹。
「以後不准讓我在校園裡面看到你。」
「很難耶,都足同學,大家走來走去,很自然……自然就碰到了啊!」
她就是要碰他千百次,就是要他天天看見自己,也許習慣成自然,有朝—日,他發覺,有她在身旁纏,也不是太壞的事情。
「只要你不要刻意走到醫學系,要碰上我,很難。」他點出她的「巧妙安排」。
「這裡是校門口啊,又不是醫學院,有緣的人總會不小心遇上。」她笑得不知死活。
「你以為我不曉得你在這裡等多久?」
「我、我想和你一起回家。」勾起他的手,她滿臉甜蜜。哦,甜蜜,總能打動人心。
「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家。」背過她,甩脫她的手,他直直往公車站走。
「我想。」立定志向,她跟在他身旁。
「離我遠一點。」他連頭都不回。
「不要。」她硬拉住他的衣角,硬跟上他的腳步。
他氣瘋了,卻拿她沒奈何,他的威嚴在家庭教師工作結束後,跟著殞落。
「你敢跟我?」
「我找不到不敢跟的理由。」不錯吧,中文系的,語彙能力還可以吧!
「你!」要發瘋了,他拚命和她保持安全距離,拚命把她推到二哥身邊去,她卻偏偏愛貼上來,擾亂他的心。
是他欠下她太多,還是純粹她的心理有病?
「小哥放心,大家都曉得你是我哥哥,不會把謠言傳到嘉茵姊耳朵裡。」
「這和鍾嘉茵有什麼關係?」白她一眼,佩服她的過度想像。
「當然有,她是你的女朋友嘛!」
「你又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了?」無聊,滿腦子鴛鴦蝴蝶,沒事不會去服務社會大眾!
「當然啦,你不會對她吼叫大罵,表現得既斯文又有禮,只有在愛情面 前,人們才會修飾自己的性格態度。」
「自作聰明!」
「小哥,我們好久沒說話,你每天都那麼晚回家,害我—個人好可憐。」
她怎會一個人?有二哥在不是?冷眼瞄她,她笑得滿臉無害。
「小哥,下回有空,再帶我去蕩鞦韆好嗎?」
她喜歡小哥把她推得高高,當她的笑聲響徹雲霄,回頭,發現,他不自覺微笑。微笑軟化了他僵硬的五官線條,微笑把春天的溫度送人她心房。
「不好。」
「你很忙嗎?」
「對。」
「忙著和嘉茵姊約會?」非刻意,醋意流露。「我真懷念嘉茵姊沒出現之前的日子。」
看她一眼,那是吃醋?不!別想像太多,靈涓幼稚,對於男女之間感覺懵懂,他不能給予錯誤引導。
在叔秧心目中,靈涓是永遠的十六歲:水遠的無法長大成人。
「小哥……」話未說完,遠遠地,鍾嘉茵對他招手,下分鐘,她站到他們面前。
「叔秧,你要去哪裡?」
「漂亮姊姊好。」靈涓笑開,但甜蜜丟掉。
她知道身為妹妹,應該歡迎哥哥的女朋友,理智上她瞭解,女朋友才是哥哥共度情人節的對象,但是情感上,不舒服在、疼痛在,卡卡的心酸也在。
當理智和情感發生衝突時,靈涓即便無所適從,仍不忘記督促自己,演好妹妹角色。
「你叫我漂亮姊姊?」嘉茵喜出望外,沒有女人不愛被誇獎。
「是啊,你很漂亮,又聰明,大家都喜歡你。」
「這個大家,包括你小哥嗎?」
嘉茵望叔秧一眼,他還是習慣性的冷漠,教人看不清真心。不過,她非常喜歡靈涓,因為幾乎每回靈涓出現,叔秧就會答應自己的邀約。
「當然。」靈涓搶著回答。
「既然喜歡我,和我一起度過情人節吧!不用鮮花、不用燭光晚餐,我們去看場電影。」說著,她勾起叔秧另—邊手臂。
看住嘉茵,輕輕地,靈涓鬆開叔秧的手臂,悄悄地,退後兩步,和小哥保持距離。
叔秧不說話,嘉茵再提建議:「要不,我們去漁人碼頭逛逛。」
「小哥不去。」忍不住,靈涓越俎代庖,替叔秧回話。
叔秧痛恨被人猜透心意,為靈涓這一句,他板起臉,轉身問:「誰說我不去?幾時起,我的行程由你作規定?」
「不是規定嘛,今天……」她想解釋。
「閉嘴,我高興和誰在一起,不需要你管。」他藉機把她驅離。
「我不是管你啊,只不過……」
沒等她的「只不過」說清楚,他拉起嘉茵往路的另一端走去,回頭,他拋下一句:「你回去跟爸媽說,我晚一點到。」
靈涓靜靜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一瞬不瞬。
很冷,抬頭,是飄雪了嗎?怎地從骨頭裡冷起,冷得她牙關顫慄?
走一步,腳似綁上千斤重錘,沉得幾乎站不穩。萎靡氣頓,剛剛的精神被剝除,她剩下一副撐不直的軀體。
抬頭,仰望天際,看不見夜空,只有閃爍的耀眼霓虹。
他們的漁人碼頭肯定歡笑連連,他們肯定在電影院裡心手相連,他們肯定有一個愉快的情人夜,他們肯定……他們肯定、肯定很幸福地享受他們的愛情。
歎氣,誰教她沒有可以享受的愛情,誰敦她選擇錐心,全是自作自受,怨得了誰?
浮起苦澀笑意,她的情人節是孤寂,是她自己和自己。
這次之後,叔秧落實了對二哥的承諾,對於避開靈涓這件事。
大六那年,開始實習,叔秧光明正大搬離家裡,在實習醫院附近租屋而居,不管靈涓和母親的抗議,他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之後,靈涓還是時時替他製造「驚喜」,但,他受驚的程度永遠多於喜,漸漸地,他對她的出現視而不見,彷彿他們之間沒有兄妹關係,彷彿過往親密的四年,不過是靈涓的幻想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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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真大,颱風來了,靈涓居然粗心到忘記帶傘。
風狂雨大,街上行人漸稀,她站在校門口,幾次伸手攔車,都讓人先一步搶定。
歎氣,手機沒電,不能請司機叔叔開車來載她,包包裡沒零錢,想撥打公共電話也難,縮在牆邊,身子全濕透,冷得直打哆嗦。
她懷念有小哥接送的日子。
高中時代,在這樣的天氣裡,小哥會開他的跑車到校門口等她,進入車內,當頭罩過來的溫暖毛巾,暖心。
這樣的歲月不會再出現,小哥走人自己的人生,和她正式分道揚鑣,他的世界再容不下一個楚靈涓的騷擾。
不想了,下雨天容易感覺淒涼,她不要在這樣的天氣裡惹自己心傷。
再試一次,她衝出圍牆邊,走入雨中,打算對迎面而來的計程車招手,但……運氣真好,那是叔秧的寶藍色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