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琳長及腰間蓬鬆柔軟的長髮從沙發邊緣披散到地,曲身將邵帆摟在懷裡,臉頰在燈光的照映下泛出珍珠白的柔和光暈,純淨地宛如沈睡的精靈,非人間所有。
他靜靜地看著彷彿正作著瑰麗美夢的兩人,心莫名其妙有些悸動。
邵帆的母親身上混著多國血統,甚至還有些英國貴族背景,兩人分手後一年多,她突然抱著邵帆來找他,說是他的孩子,當天卻趁夜離開,留下一封信,抱怨受不了照顧嬰兒的瑣碎及疲累,將邵帆托付給他,從此不知去向。
他沒再去找她,因為身邊從不缺女人,自然也不擔心邵帆缺乏母愛。
直到有天發現女友居然背著他逼邵帆叫她媽咪,甚至以不給邵帆吃飯來恐嚇,為的是要他娶她,從此他就不再帶女人回家,轉而請一位專業保母晚上住在家裡照顧邵帆。
保母說他是個安靜且不大黏人的孩子,現在看見他像偎在母親身邊的幸福模樣,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再怎麼獨立早熟的孩子是不是終究渴望母愛,而這種愛是他無法兼有與取代的……
該為了孩子而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嗎?
對他而言,邵帆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他從沒想過會成為一個父親。
凡事他只考慮自己,即使邵帆的出現帶來了些不便,他也盡最大的可能做個負責的父親,但他的感情生活依然精采。
陪伴孩子直到他上床睡覺,接著的就是屬於他私人的夜生活,所以,他無法想像「安定」是什麼狀況,那聽起來像被拴上一條鏈子,活動範圍只能在煉長畫出的圓圈裡,令他不寒而慄。
就在他腦中充滿驚悚畫面時石琳醒了過來,她一動孩子也跟著醒了。
「啊……邵帆肚子餓了沒?媽咪餓了。」石琳撫著肚子,迷迷糊糊地說。
「餓……」余邵帆用小手揉著眼睛,嘟起粉粉的小嘴。
「媽咪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麼?」她親了他臉頰。
兩人完全沈浸在母子甜蜜的氛圍裡,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余希堯。
他看見她溫柔地將孩子圈在懷裡,細心用手指梳整孩子的頭髮,那動作是如此的輕柔,悉心呵護,一時間觸動了他心底柔軟的一面,也發現這個女人真心疼愛他兒子。
「妳叫什麼名字?」
「哇……」余希堯突然開口,把石琳嚇到了。「你全身黑抹抹的,別突然跳出來嚇人。」
「我沒有『跳』出來,我從剛才一直站在這。」他的柔軟很容易被這個女人的無厘頭消滅。
「我們吃蛋糕好不好?」石琳沒聽他說話,轉身又問余邵帆。
「妳叫什麼名字?」他討厭被漠視的感覺,又問一次。
石琳奇怪地看著他。「石琳。問我名字幹麼?」
「石琳……」他念了一次,然後在沙發邊緣坐下,看著她。
石琳將腳縮起來,把位置讓給他。
「雖然現在我對妳沒什麼感覺,不過……」他掙扎了一下。「不過,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交往?」石琳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為什麼?」
「我們彼此不認識,總得交往一段時間才知道適不適合一起生活。」
「為什麼?」她斜著頭,更加疑惑。
「妳也不希望我只是因為想幫邵帆找個媽媽而娶妳吧?」
她看看余邵帆又看看余希堯,眉心皺了起來。「為什麼你要娶我?」
余希堯頓了一下,不耐煩地解釋:「妳不是想做邵帆的媽媽,而且邵帆也喜歡妳,先說,我只是考慮交往,要不要結婚那是很久以後的事。」
吼∼∼石琳也生起悶氣,這人說話怎麼拐彎抹角的,完全聽不懂。「我做邵帆的媽媽和跟你結婚有什麼關係?」
「妳要做邵帆的媽媽當然要嫁給我,因為我是他爸爸!」他也惱火了,這個女人是智障嗎?一個問題解釋這麼久還沒弄懂。
「我不要!」她一口回絕。
「妳不要?!」他「轟」地倏然起身,覺得被耍了。「妳不是跟我說要一起養兒子?!」
「我、不、要!」她也站起來,頭仰得高高的看他。「我就是不想結婚才要一個兒子。」
「妳有毛病!」她這是什麼邏輯?!
「你才有病!我疼邵帆、照顧他,他叫我媽咪這就夠了,為仟麼我要嫁給你?!」
她只是單純地愛這個孩子,就像喜歡一棵開滿花的樹,不會因為花謝了就不愛,不必將它挖回家栽種,更不必在樹幹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宣稱所有權,她可以每天專程去看它,不影響她的喜愛。
「我已經答應跟妳交往,不需要再拿邵帆當借口,這一招我見多了。」聰明的女人應該見好就收,不要一招一式走天下。
「誰拿邵帆當借口,邵帆比你可愛一萬倍,我只要他,不要你。」
「妳……」余希堯從沒受過這種天劈似的打擊,嫁給他需要露出那種嫌棄的表情嗎?「妳就是要嫁給我,邵帆才可以叫妳媽咪。」
「我現在沒嫁給你邵帆也叫我媽咪。」
「那是小孩不懂,在法律上不成立。」
「我才不管什麼法律,我也不懂。」她不懂這男人為什麼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
「妳的意思是要邵帆認妳做乾媽?」他只能用自己高超的智慧去猜測這個女人亂七八糟的邏輯後的真正意思。
「不是乾媽,是真的媽媽,我會幫他準備便當、陪他作功課、教他畫畫,在他開心、傷心、難過時陪著他,一直到他長大、談戀愛、結婚,每個媽媽會為兒女做的事我都會做。」
她是用一位母親的心情看待邵帆,才不是逢年包紅包、過節送玩具那種乾媽。
「那就是得嫁給我。」為什麼原本他還為「結婚」這件事掙扎,現在卻得拚命說服一個女人嫁給他?
石琳突然低下頭。「脖子好酸……」沒事長那麼高幹麼……不過,這樣她兒子以後也會又高又帥,肯定有好多女生倒追他,他會喜歡怎樣的女孩呢……
她只要一閃神就會陷入自己美麗的幻想中,馬上忘了剛才爭執的事。
「媽咪,把拔……肚子餓……」余邵帆終於找到空檔說話,他聽不懂大人說的事,而石琳的音調原本就甜甜軟軟的,即使吵架也沒絲毫架勢,所以他並沒因這場爭吵而受到驚嚇。
石琳一聽兒子呼喚,心頭立刻暖了起來,她抱起孩子跟余希堯說:「我們去吃飯吧!」
余希堯有種想加足馬力卻發現車子很不給面子熄火的感覺,他們的事還沒討論完吧!那接下來是要怎樣?
一個媽咪、一個把拔,但是,媽咪跟把拔卻一點關係也沒有,甚至跟陌生人沒兩樣?
「把拔,吃飯。」余邵帆總算沒有有了媽忘了老爸,伸出小手想牽他的手。
他被一大一小催促著,只得將工作室所有燈關熄,帶著滿腹困惑,跟著他們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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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希堯在回家途中買了壽司便當,回家後石琳耐心地教余邵帆拿筷子,以往保母都讓他用叉子和湯匙吃飯。
「喂,我聽過有一種初學者用的練習筷,筷子旁有個小圈圈那種,我們找來教邵帆,拿筷子的姿勢一定要正確用餐才優雅,我希望邵帆像個小紳士。」石琳對余希堯說。
「我們?」她很自然地用「我們」這樣的字眼,教他有種奇妙的感覺。
就像一對尋常夫妻討論兒子的教育問題,實際上,她並不像他一開始的猜測,是為了他才接近孩子,她不但不想嫁他,甚至連名字也沒問過。
這是很詭異的狀況,他從未遇見像她這樣怪異的女子,你可以相信她的單純,卻不能用一般人的邏輯套在她身上。
「我會去找,如果你剛好看見的話就順道買回來。」她說完,注意力又回到余邵帆身上。
余希堯壓下之前未討論完的問題,等到石琳陪孩子看完書、哄他睡著,提著她隨身的大帆布袋準備離開時才叫住她。
「妳等一下。」
石琳被他拉到沙發上,睜著充滿疑問的大眼睛看他。
他發現她的眼眸黑白分明,沒有一點雜質,他不相信一個人的眼睛可以純淨到完全脫離現實,沒有慾望世故,像隨時處在夢幻失真的狀態。就如被保護在深幽的城堡中,不知人間險惡的公主一般。
「妳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很奇怪?」
「什麼事很奇怪?」
「妳進到一個陌生男子的家,對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悉心照料,妳打算就這樣每天下午來,晚上回家,用這種方式照顧邵帆,一直到他長大、戀愛、結婚?」
石琳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輕輕地點點頭。「是有點怪。」
余希堯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至少還能用「人話」跟她溝通。
「那你願意偶爾讓邵帆跟我住嗎?」
「有沒有搞錯?」他差點錯愕地跌下沙發。「妳是他的誰?我怎麼可能讓他跟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