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她將為他創造新記憶;從此,她要和他牽手到老,待兩人暮暮垂矣,相坐相看時,他們的言談皆是屬於兩人的過去。
喬豐不落痕跡地推開她,開口第一句話:「我受傷了?」
「嗯,你雙腿骨折,已經打上鋼釘,史密斯醫生說,只要好好配合復健,很快就能恢復正常。」握住他的手,她給他滿滿信心。
「完全痊癒需要多久的時間?」
「半年到一年。不過,你別擔心,這段時間再難熬,我都會陪著你。」
半年?他皺眉。
「為什麼不留在台灣治療,要千里迢迢到法國來?」他看一眼說法語的護士小姐。
他問倒她了。遠赴異地,是為了讓喬爺爺專心解決朱洙的問題、是要讓兩人培養出感情,也是為了沖淡他對朱洙的感覺,誰料得到,他忘記朱洙,徹頭徹尾忘記。
「為什麼?」他再追問一聲。
「史密斯醫生是爺爺的好朋友,也是這方面的權威,爺爺擔心留下任何後遺症,於是決定送你到法國就醫。」
她不介意為他編故事,一個十個,只要能把他留在身邊,讓兩人有機會日久生情,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喬豐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說法。
「除了我,你還記得其他的親人嗎?」水涵再問,她要確定他記得幾分。
搖頭,他給她一個安心答案。
「你有爺爺、父親和繼母,你的繼母是我的親姑姑,我們兩個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你是璨幗企業的接班人,姑丈和爺爺都仰賴你的能力,你要快點痊癒,才能回國幫助他們拓展市場。」
他又點頭,全盤同意她的說辭。
「看到你沒事,再辛苦我都不害怕。」她誠心誠意說。
喬豐扯動嘴角,艱難地對她一笑。
笑容魅惑了她的心情,多麼好看的笑容呵,淺淺的笑吸引了她的知覺,怎能不愛他、怎能不愛他?她愛他愛定了呀!
不由自主地,她向前,主動吻住他的細膩,男人的味道、男人的剛硬,那是他的專有氣息。
水涵眼睛半閉,沒發覺他瞠大的恨瞳裡充滿厭惡和憎恨,沒發覺他的拳頭正克制著殺人衝動。
她急欲探索她最愛的身體、急著從他的身上汲取甜蜜,忽略他的不耐煩。
輕推開她,他柔聲說:「對不起,我不舒服。」
「是啊,是我太高興了,忘記你在生病,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表哥!」她說話的表情嬌媚動人,可惜,他缺乏感動。
「我想要盡快痊癒,盡快回到台灣,見見我的『親人』。」
「嗯,我盡全力幫你。」水涵說得誠懇。
「如果可以,我想透過視訊,在這裡幫爺爺、父親工作。」
「看吧,我就說你的事業心強。」
水涵好樂,她想爺爺肯定很開心,他才同她在一起,便影響了他對家族企業的重視程度。
「我什麼時候開始做復健?」
「我馬上聯絡史密斯醫生。」
說著,她腳步輕快地踩出房間,沒發覺身後凝視她背影的那雙眼睛,若有所思。
短短三個月,在喬豐的努力下,他已能拄枴杖四處走動。
透過視訊,喬爺爺發現孫子的才幹不下自己,他非常滿意,喬豐的態度和配合,贏得老人家的心。
於是,在眾人的同意聲中,他終於拿到自己的護照,終於解除軟禁危機,踏回台灣這塊土地,見他最想見的「親人」。
當然,他之所以能這麼快回到台灣,還有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水涵多方對他挑逗,卻挑逗不起他的戰鬥意志,一次次的嘗試,總在他的抱歉眼光中草草結束。水涵要他看醫生,他無條件配合,可惜,似乎沒有任何的藥物幫得來兩人。
基於姑姑的例子,水涵不得不擔心,萬一往後幾十年,她和姑姑相同,過著活寡婦的孤獨日子,也在婚姻之外發展愛情,這樣的婚姻有何樂趣?
於是,和家人密商之後,他們決定回國,讓喬豐接受中醫治療,期待起婚姻中的另一個奇跡。
下飛機,在喬豐的堅持下,他們沒回家,直接進公司。
「水涵,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妳一定累壞,先回家休息,我忙完公事,馬上回家陪妳。」
他的柔情,看在所有人眼裡,滿意極了。
誰說塞翁失馬不是福?你看,一場車禍撞出大家期待中的結果,喬豐接受長輩要的媳婦、接下家族企業的重任,再不搞叛逆反抗。
「你呢?不累嗎?」水涵回答,標準的鸛鰈情深。
銳眼掃過,他看見父親的欲語還休和眼底悲憐,他不贊同祖父在自己身上做的,是嗎?
譏誚笑容一閃而過,在大家發覺之前,喬豐恢復和藹親切。
父親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男子,一輩子受控於長輩,他沒能力照護摯愛妻子,在壓力下鬆手責任與愛情。但喬豐不同,他的意志力從不受任何人控制。
「我想先去見見擎天企業的慕容賀。」喬豐對著爺爺說。
「明天再去,先把身子養好。」汪嘉鈴意有所指。
她約了中醫師,若所有方式都試遍,喬豐仍無法恢復男性雄風,她不排除人工受孕。
喬豐尚且不曉得自己有骨肉,為延續喬家香火,他應該不會排斥提議,但前提是,動作必須夠快,誰曉得他會不會在哪天清晨醒來,恢復記憶:誰曉得朱洙腹中的胎兒會不會擄獲老爺子的全心疼惜。
「不,有太多人在覬覦擎天的合作案,我絕不坐視機會從我手中溜走。」
「對,這才是我的好孫子。」看著神態氣度和自己相仿的孫子,老人太滿意了,那是後繼有人的驕傲感。
「爺爺,我保證拿下這筆生意,在三天之內。」他需要爺爺更多的信任,好進行他的下一步。
「我對你有信心,去吧!讓司機送你。」
「謝謝爺爺。」對眾人點點頭,他大步走出辦公廳,從容的姿態,讓人忽略他手中枴杖,彷彿那只是裝飾品,裝點著他的尊貴。
上車、下車,在走進擎天、打發掉司機同時,他撥出電話。
「喂,阿楠,是我。」
你沒猜錯,喬豐並沒有失憶,他不過是配合水涵演出失憶劇情,時間長達三個月。
他明瞭若非如此,自己不可能在短期內回到台灣,爺爺的手段,他見識過了,連車禍都能安排,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他親眼看見司機和黑西裝男子使眼神,親眼看見司機用力踩煞車扭轉方向盤,不會錯的,他不需要再做求證。
還記得嗎?他和爺爺一樣獨裁、一樣是併吞家,既然爺爺想併吞掉他的幸福,那麼,他就併吞掉他的想望。
朱洙說過,他是功力深厚的戲子,他掛著和善面孔,出其不意,把人連同骨頭一併吞下。所以,他吞下水涵的計畫,這段期間,她用盡方法想誘他簽下結婚證書,他一次次裝死,一次次簽下連自己都不認同的英文名字。
他也吞下爺爺的計畫,他一方面替公司贏得幾筆投資,一方面放出對璨幗內部不利消息,刻意將股價壓低,他曉得,明白自己心意的阿楠,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替他收下璨幗股票。
「你死到哪裡去?幾個月都不聯絡一聲,有沒有想過我一個人獨撐大局有多辛苦艱難。」
阿楠聽到他的聲音立刻發飆,知不知,璨幗的股票他收了百分之六十三,越收越心驚,真害怕那些爛消息是真的,手中股票將變成衛生紙,拿來擦屁股,還會磨破皮。
不等他抱怨完,喬豐搶問:「你有沒有朱洙的消息?」
「我敢沒有嗎?我敢等你出現,再逼著徵信社翻遍台灣的每一寸土地找人?」
拜託,多年前的經驗讓他印象深刻,那是連續好幾年的折磨,他不願意、也不想再來一次。所以,當車禍發生,他派人二十四小時盯住喬爺爺的舉動,時刻替喬豐看護朱洙。
至於喬爺爺對朱家釋出的消息,說喬豐死於非命,他連信都不信。
也不想想璨幗是何等的大企業,死一個繼承人,還怕商場不翻天,頭版新聞不鬧上半個月?這種新聞,媒體多愛挖呀,怎會默默無言,掀不起半點漣漪?也只有單純的朱家小市民相信這種鬼說法。
「她在哪裡?她好嗎?」他急問。
「她在埔裡鄉下,是你爺爺安排的,有專人照顧她,可她情況並不理想……」
「什麼叫作不理想?」他的聲音透出一絲危機。
「你見了她自然知道。」阿楠不敢明說。
「老頭虐待她?」
「不用喬爺爺虐待,她很擅長自虐。」
所有醫生都治不來她的沉默,說她瘋了?他覺得不像。
她是太安靜、太沉溺於自己的世界裡,至於別人說的話,她有沒有聽進去?應該有吧,至少,她聽進喬爺爺的話,不再不吃不喝,為腹中胎兒,她還算盡責。
「她自虐?」語調上揚,他想殺人。
「我買通監視、照顧朱洙的人。你在哪裡?我們先碰面,我帶你過去。」他不敢把話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