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自己心煩,她不敢讓大姊知道,一則是眼傷為重,二則是不要大姊以為事情有轉圜。
因為這事絕對沒有轉圜可言,不妄圖,才能持平保泰,不好不壞的活下去。
華自芳親口說他不在乎,但是他怎麼可以那麼說?
季清澄臉上浮現體諒的理解表情。
「這倒是已經足夠,華自芳怎麼說?」
「他說他不在乎。」
沒必要隱瞞,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季清澄時,姚爾爾總有一種放鬆感,可以盡情的吐露她陰暗的,不完美的、不快樂的那一面。
「真是的,他要不這麼說,妳還不需要為了他點滴計較,但他一那麼說後,無法不在乎的妳,就必須為他在乎了,是吧?」
詞輕語淺,聲若清鈴,短短幾句就理清自己糾結的想法,或許季清澄真能讀心吧,姚爾爾不能不這麼想。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姚家也是單傳男丁,妳打小耳濡目染,知道姚彩衫必須傳宗接代繼承家業,所以華自芳不該要一個會在乎的人去不在乎的,尤其是深知事態嚴重的妳。」
姚爾爾的心糾纏成理不清的團。
華自芳問她相信什麼,願不願意去相信他,她卻根本不敢捫心自問,連暗暗的喜悅都不敢有,他的豁達,他的眼中只有她沒有別人,在在剝奪了她自私的可能性。
雖然從那一天後,他體貼地沒有馬上向她要答案,只是繼續調養她的身體,但是她不能對他不時流露的無限溫柔視若無睹,若她真應了他,那麼大錯將會一併鑄下。
他將選擇拋給她,等於將這個責任交由她來背負,可是她無力承擔。
她不能不怨他令她扼殺她唯一自由的心,就算那心情不能傳達,但至少是她唯一自由的部分。
季清澄難得玩弄起了杯子,若有所思地望著安靜但心念百轉的姚爾爾。
「我一直以為妳是被保護的人,可姚衣衣直爽但魯莽,姚彩衫太不拘小節,或許,妳才是那個懂得顧全大局的細心人兒。」
聞言,姚爾爾苦笑著搖頭。
「我只是不能讓別人再為了我而這麼做罷了。」
許久,一聲歎息逸出季清澄的薄唇。
「聽姚彩衫說姚衣衣認為我是最適合妳的夫婿人選,我上面有兄長,下面有兩個弟弟,也不特別想要孩子,若我和華自芳身份對調,或許事情就不會那麼麻煩了。」
姚爾爾垂下雙睫,「你是你,華公子是華公子,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強去想只是讓彼此都痛苦,在這傷痛的漩渦裡,有一天不能不憎恨起彼此罷了。」
她的最終底線,就是不要華自芳有一天恨她,因為……她已拴不住自己的心。
不知何時起,她就已經明白,想負責的背後,必然是戀心在操弄。
可愛意泉湧而出之際,她所預見的未來是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路不是荊棘遍佈,而是滯礙難行,所以,她一個人走就好,讓他走出她的生命,迎向順遂的大道。
第七章
十一月初一,冬至,是一年裡最冷的一天,製冰人家的小過年,無聲無息的來臨了。
仰首站在梅樹下,華自芳拿著細紗,摻雜在雪花中落下的花瓣,是他想接住的東西,一徑雪白的顏色,被風一吹,好似江南吹絮時節的迴旋繽紛,心情也跟著飄搖。
梅花花期是十二月,十一月初只能找到開錯時節,少之又少的花朵,好不容易才讓他找到這株半開的梅樹。
梅花有治鬱悶心煩的功效。
今天至陰至寒,其實並不適宜用梅花,但姚爾爾的六神無主,心亂如麻也不能忽視。
沒料到告知他很清楚她沒有月事這件事會使她受盡煎熬,虛寒的身子裡唯一焦燒的是心火,讓他好心疼。
在華家時,她還能偶爾起床走動走動,現在的她幾乎不能出房門半步。
華自芳微微移動身子,接住了一朵混在雪片中的梅花,可愛的小巧花蕊是多麼惹人憐愛。
他不後悔告訴她,因為他早晚得說明,而且他也得表白決心才成,他不希望爾爾做出以為他會在意的結論。
沒有孩子,若說完全不在乎,也不必面對娘親、家人們的異議,那是絕對癡心妄想的。
可是,緣分和幸福一樣都不該強求,強求來的緣分,和強求來的幸福一樣傷人,他若有孩子,孩子唯一的娘親人選只有爾爾。
他無法去愛不是爾爾生的孩子,即便那孩子有他的骨血。
這對他,對爾爾,對孩子,甚至對孩子的親娘都不公平。
不如不要。
執著是種很奇妙的東西,不知不覺就會領人找到方向,或許在一般人眼中不是最好,但卻是局內人最心甘情願的。
如果她們真那麼在意有後無後的問題,那華家家業就由她們的孩子來繼承吧!
六個姊妹各有才幹,從她們的孩子裡挑一個頂尖的出來,將來一定能光耀華家門楣。
他是這一代的華家當家,如果無後是問題,那他就回到只是個養花人的身份,去專心寵愛他此生唯一的花。
開春元月十五日,只要爾爾願意,他要她身邊的位置,以她夫婿的名義,一生守護她。
也該是時候給她那露了。
腦中掠過這個想法,華自芳檢視了花朵數量後,差不多夠今晚讓她飲用便轉身,踏雪朝著水宅邁步而去。
背影堅毅而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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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爾,妳怎麼還不換衣裳?今兒個是大節日,穿漂亮點,讓眾人驚艷一下!」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聽見催促的嬌喚,姚爾爾不單是發現美艷的姚衣衣佯怒地瞪著她,也發現時間在她心神混亂之際,又是幾天過去。
姚衣衣的明亮雙眼在水寒的細心照顧下,重拾往日光彩,才離開暗房就和那看似粗獷但細緻的水寒,繼姚彩衫和季清澄之後到水家腹地裡的溫泉去遊玩。
不知是出了什麼意外導致一夜未歸,但是她對大姊和水寒之間的發展,是點滴在心的。
光看大姊會因為水寒對又追上來的楚小南禮貌問好,就心酸到動怒掉淚,她就明白大姊對水寒的感覺是不同的。
郎有情妹有意,看著他們順利,她很開心,雖然心底不能否認,也不容隱瞞,確實是有些小小的嫉妒,但她仍是真心祝福他們。
對上那雙光彩耀人的大眼,姚爾爾又喝了口花釀,淺淺搖頭。
「無所謂啊,大姊,妳穿漂亮點就夠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再打扮也美艷不過人的。
姚衣衣聽見這自憐言語,丟下鏡子,扳起了妹妹的瓜子小臉。
「爾爾,大姊和妳說過了,妳也是個可人兒,怎麼老放棄自個兒?況且華自芳的花確實有效,妳的臉色最近真的不差呢!」姚衣衣一和妹妹說話,口氣便溫溫軟軟,硬不起來。
聽見華自芳的名字,姚爾爾臉色浮起紅雲。
姚衣衣哭笑不得,「唉,爾爾,妳不能嫁他啊!」
姚爾爾不知自己露出什麼表情,但肯定很難看,因為那能逼得倔強的姚衣衣急忙改口──
「要嫁人也還有別人可以選擇啊,像水寒也是個好男人,全天下不是只有華自芳值得嫁啊!」
姚衣衣話一說完,臉色也跟著轉變,彷彿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莫名心情,誠實地道出了她最深的心痛。
什麼?!
聞言,姚爾爾眨了幾下眼,大驚失色的看著姊姊。
「大姊,妳居然是這麼想的,那水公子可知道?」天啊!大姊打算要水寒娶她嗎?
姚衣衣搔搔腦袋,「什麼知不知道的,他是未婚夫之一,娶妳是天公地道。」
話才一脫口,她又是感到一股心痛,吐不出又吞不下的痛苦,讓她好難受、好難受。
姚衣衣不明白她為什麼有這麼嚴重的不適,但姚爾爾是明眼人,可不敢苟同。
唉,她的大姊要自覺虧欠她到何年何月呢?況且她不嫁水寒,也不嫁華自芳,她誰也不嫁。
這副身子骨早早會壞,她不能害人的。
「大姊,我不嫁人。」姚爾爾詞輕語淺的說,淡漠得就像毫不在乎。
姚衣衣敲了下妹妹不知變通的小腦袋瓜。
「怎麼又講這話呢?我帶著妳南下、北上跑這一遭,就是要親眼看看未來可能的婆家,好把妳給嫁出去啊!」
姚爾爾明白姊姊的一片苦心。
「可是,我還是不能嫁人,沒必要害人啊!」
姚衣衣用力搖著妹妹的肩膀,「什麼害人?妳不能老這麼想的,這可是妳的幸福,妳要積極一點,不能無所謂的!」
「我老病著。」
「既然吃花露對妳有效,那咱們可以固定的買、大量的買,讓妳當飯吃,妳的身子總會好的!」
不明白姊姊的信念是從何而來,姚爾爾又是一歎,仰望的眼睛裡,有著莫名的閃爍。
「就算真能好了,我也不想嫁給水公子。」她看了姚衣衣不自覺猛然吐口大氣的臉,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大姊,倒是妳該多想想水公子……別讓他白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