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居住的地方,每個人都像妳這樣嗎?」
「什麼樣?貪吃懶惰?不事生產?」花靈開玩笑道。
周子熙搖搖頭。「妳們那邊的女人,一定跟這裡不同吧?」
「當然,連男人也不同。至少他們胸口不會長出一朵代表生育能力的蓮花。」花靈擔憂的望著他。問道:「子熙,李格非會不會去殺了那個害你吃下毒藥的人?」
搖頭。「妳不必擔心,我只對格非說,當年我曾服下『易蓮』,不曉得『易蓮』原來是劇毒,直到十五年後的現在才發作。而這十五年問,『易蓮』的毒性走遍五腑六髒,已經藥石罔效。」
「你只告訴他你曾經服過『易蓮』,但並沒讓他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後果是嗎?他不知道你這毒是你的雙胞胎弟弟慫恿你服下的,讓你——」
周子熙痛苦的閉上眼,懇求道:「別說了,花靈。」
「我怎麼可能不說?你那個好弟弟硬生生害你由最極品的金蓮變為被歧視的墨蓮;讓你失去深愛七年的未婚妻,那個未婚妻還娶了你那個壞弟弟當王夫;你失去尊貴的地位,被當成冒充金蓮的無恥墨蓮男人,被人趕出京島,甚至還有一派人主張抓你治罪,因為你『冒充』金蓮對皇室騙婚,差點害盛蓮國最有權勢的頌蓮王蓮朣娶你進門,污染皇家尊貴的血脈不說,還企圖讓皇家無後!」
有關周子熙的一切,花靈在那天見到他身上的金蓮後,便都知曉了。
「這都是我的錯,不怪夜蕭,都怪我……」撫著心口,他的聲音好無力。
「什麼叫不怪?你失去了名譽、尊嚴、愛情,最重要的是,你最寶貴的生命也將要因為他消逝,為什麼不怪?別跟我說這個世界流行以德報怨,有了李格非那樣的例子擱在眼前,別指望我會乖乖被騙。」
「不是的。我只是這十幾年來想清楚了許多事,何況從來沒有人知道『易蓮』會是一帖劇毒。數百年來,所有為了墨蓮身份而苦的人,找遍各式方法想改變自己的處境,而服用『易蓮』就是其中一種。這藥在兩百年前風行過一時,傳說服下『易蓮』,便可以使胸口的墨蓮轉變顏色,雖然仍是無法改變不育的事實,至少可以讓身體上不再有墨蓮顏色。因為成效並不好,有的完全沒變化,有的頂多由黑色轉為灰色,所以後來大家就不用了。當年那些抱持太大希望而服用的人,因為太過失望,有的放棄了自己性命,又或者離開盛蓮國,從此再無消息。所以,大家只道『易蓮』不具成效,卻不知道它是一帖毒,在服用後十五年會死亡。」
花靈沉默了下,突然想到,問道:
「子熙,李格非說要讓你盡快得到治療,是不是打算把我們送到花神醫那裡?也就是說,你的懷疑一直沒錯,花神醫是被李格非給綁走了,對不對?」
周子熙點頭,臉上更添憂色,自責道:
「昨天格非已經對我承認,花神醫確實是被他藏起來的。格非要處理的麻煩已經太多了,卻偏偏還要惹上這一樁……如果我沒讓他知道我想請神醫來醫治齊安的事就好了,明知道格非會幫我達成所有心願,卻……」
花靈揮揮手:
「拜託,別又來了。人生在世難免後悔,可是也不能老把後悔拿來當三餐吃。我是這樣建議啦,你可以每天花一點點時間來後悔,然後把其它時間用來想該怎麼幫忙李格非或幫忙自己,你覺得如何?你剛才說李格非要處理的麻煩很多?是怎樣的麻煩?可不可以說一下,等一下有空你再繼續後悔,現在我們先聊一下,你看怎樣?」
「好的。呃……對、對不起……」
周子熙滿心的感傷被花靈一攪,頓時有些赧然,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這個國度的男人大多是無為而脆弱的,他或許花了太多時間沉浸在哀傷後侮裡,但除了這樣,盛蓮男人又能怎樣呢?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李格非那樣聰明堅強傲岸啊!不過被花靈這麼一說後,他還是會感到很不好意思,很想為自己的無能跟她道歉……
花靈看他這樣,連忙道:
「哎啊,對不起,你中了毒,我不該說那些混帳話的。這樣吧!你好好休息,那個花神醫的事,我來想辦法放她走,別擔心李格非會因為這件事被官府抓起來。還有,關於他最近惹到很多麻煩的事,我會去找白總管問清楚。那個女人雖然不愛說話又不愛笑,但是這種人我還遇得少嗎?我媽就是這種人,所以我會有辦法問出一切的。你休息,我不打擾了!」說完,決定走人,趕快找到白總管問清楚才是正事。
「花靈,妳停一停……」周子熙只來得及拉住她衣袖,險險被她的力道帶著跑出門去。
「為什麼?哎啊,你怎麼跟我跑這麼遠?看吧,都站不穩啦!別逞強,快回躺椅上坐好。」還好她及時扶住他。
周子熙拉住她衣袖不放,道:
「妳別去找白總管。她不會跟妳說的,格非不想讓妳知道的事,妳就不可能從白總管口中問出一丁點。」
「李格非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花靈皺眉,盯著他的眼問道:「這也是他必須把我送走的原因之是嗎?那些麻煩跟我有關,而他不想讓我知道,打算一個人面對、單獨解決是嗎?」
「我想是的。」周子熙微微點頭。
「子熙,你會告訴我你所知道的嗎?」
花靈的語氣淡得像在問天氣,但眼神裡的光芒,卻閃耀著不把所有事挖出來定不罷休的強勢。
周子熙原就無意隱藏,輕聲道:
「我會告訴妳。」
「太好了!那就快說——喝!」突然船身一陣歪七扭八的劇震,花靈驚呼,一手穩住周子熙,一手牢牢抓住旁邊的柱子。
「喂,發生什麼——」
她正要揚聲問人,但外頭已經衝進來四個人,由白秀領頭,就見她一手扶著花靈,讓另兩個男僕扶住周子熙,快速說明道:
「花主、周公子,我們必須立即換船。小船已在艙下備好,請跟小的走。」
「為什麼要換船?發生了什麼事?有人攻擊嗎?啊!」花靈迭聲問。
但忙碌中的眾人都沒空回答她,只拚命將她與周子熙攫住,往下船艙的方向推去。活似在逃命,可能,也真的是在逃命,花靈歎息的想。
正當她邊逃邊哀怨時,驀地一記巨響襲至,船身發出恐怖的爆裂聲,船上的所有人都被那爆炸威力打得東倒西歪,剎那間失去意識,無法反應。
待花靈以最快的時間恢復清醒時,她發現自己掛躺在木梯子下方,本來應該是站在上面那層才對,但爆炸的力道將她給打了下來。她身體不太舒服,也許有多處擦傷吧,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左看右看,著急的尋找周子熙的蹤影。沒有!她看不到子熙,他呢?!
「子熙?」她叫。但沒人回應。
她看到小俊倒在不遠處,身子在動,應該沒有大礙;只有她與小俊掉了下來,那麼其他人應該還在上頭!她用力爬起身,艱難的往梯子上蠕動而去。她爬得好辛苦,明明只是三公尺的高度,為什麼她爬得那麼困難?雙手只是流了點血,又沒斷;是,她胸口有點痛,但應該也只是小小的骨頭裂傷,又沒怎樣,爬快點吧!她得快點看看子熙!子熙那麼瘦弱、又中了毒,那毒害他一天照三餐嘔血,真是太慘了,眼下可不能再出什麼意外……
「子熙?」她大叫。在木梯子上,一格一格的爬著。
當她終於爬到上頭時,先看到原本她與子熙站立著的地方,被大石子砸破了一個大洞,而那些護著他們的人裡,有一個人被壓在大石子下,那是……
「白秀!」花靈大驚,飛快跑過去,力氣不支的她整個人撲跌在地上。顧不了痛,拚命爬到白秀身邊,卻只看到一張已然失去生命氣息的臉!
不!不可以這樣!怎麼會這樣!花靈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骨碌爬起來,企圖將那顆有半人高的巨石給抬起來,不讓這該死的東西壓著白秀!白秀會痛!
「白秀!妳醒來!快點醒來!在石頭下睡覺像什麼樣子!妳快——」
「花主!」
有人從她身後抓住她,不理會她的叫囂掙扎,硬把她拉開,她氣炸得大吼:
「放開我!我要救白秀!你們沒看到她被壓住了嗎?為什麼不讓我搬石頭?白秀很痛妳知道嗎?放開我!」瘋狂掙扎。
這時白總管凝重的聲音冰冷的穿透她的狂亂——
「周公子受了重傷,他想見妳。」
「子熙……」花靈一震,嘴裡牽念著子熙,沉痛的雙眼卻移不開大石子下的白秀。
白秀……好喜歡小俊的,那麼冷冰冰的一個人,卻總是用柔柔的眼光凝視著小俊。她總是想,哪天白秀來向她低頭提親,說要娶小俊的話,可要好好的捉弄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