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遠擰眉,「三哥,你該不會是懷疑……」
華春風點了點頭。
「不會!」寧致遠立刻否定這個猜想,「我相信她。」 一如他希望接下來的事中,她會同樣相信他。
「有些事由不得你逃避。」華春風堅持自己的意見。「望護衛身懷絕世武藝,卻甘願在你府上做個小小的護衛,這已經夠奇怪的了;況且,她和老五不合這也是你看到的事。最重要的一點,消息走漏正是她來以後的事吧。」
寧致遠越聽眉皺得越深,手中的茶杯被攥緊。
「若真如此,我絕不原諒。」
門外又傳來沙沙的聲音,只是這次並沒有風。
寧致遠和華春風推門而出。
「沒想到真的是他。」
寧致遠苦笑。
「你沒想到的事情不只這一件。」
若是可以,他也不希望一定要挖這人出來。
今天晚上,他們特地在這裡演這麼一齣戲,目的就是要逼那人出手。
「那麼,後面還是按計畫進行嗎?」接下來的這件事,他就真的佩服他這個老奸巨猾的四弟了。
當然,如果他做得到的話。
「只有這麼做,才能在誤導平王的同時,又能保護望月的安全。」
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場賭局?
而他,賭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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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望月起了個大早,跑去找阿桂要了一碗清爽的紅豆水。
經過長廊的時候,竟然看見寧致遠像從前一樣坐在蓮花池畔,她索性繞了過去。
「侯爺,要不要喝碗紅豆水,消暑又退火?」
一抬頭,才發現老管家也在,忙笑著打招呼。
「管家好。」
奇怪的是,向來和藹的老管家卻對她的招呼恍若未聞。
望月奇怪的道:「管家,我得罪你了?」
對於這位當初把她引進府的人,望月自認一直對他尊敬有加,她實在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麼,惹怒了這位老人家。
「喂,他怎麼了?」她推了推寧致遠,卻意外地同樣沒有得到回應。
這些人都怎麼了?望月簡直定一頭霧水。
「望護衛,你還在演戲?」老管家終於開口了,但一開口卻是嚴厲的指責。
「我?我到底怎麼了?」望月也有些生氣了。
她氣的不是老管家莫名其妙的敵視,而是寧致遠自始至終看都不看她一眼。
老管家胸部劇烈地起伏著,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限。
「老夫真是瞎了眼,竟然將你這個奸細親手送到侯爺身邊,我當日見你可憐才收留你,想不到你竟然忘恩負義!」
「奸細?」望月一怔,沉下瞼,「你說誰是奸細?」
她確定她沒有聽錯。
要安她這麼可笑的罪名,更少給她個明確的解釋吧。
「我就知道你會否認。」老管家冷笑,「小香,你過來。」
望月這才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個人,卻是最愛黏著她叫「望大哥」的丫鬟小香。此刻,她戰戰兢兢的,顯然是哭過了。
「小香,你怎麼了?」
見此情景,望月不禁心生憐惜。
老管家卻攔到兩人之間,冷聲道:「小香,今早你看見什麼了,老老實實地說出來。」
「我……我……」小香像是懼怕什麼,猶豫著不敢開口。
「小香!」
「夠了!」望月看不下去了,冷聲道:「到底是什麼事要你們這樣逼她?」不好的預感縈繞心頭,寧致遠刻意的疏遠和漠視令她心慌。
是什麼事?是要發生什麼事了嗎?
終於,寧致遠緩緩抬起頭,卻沒有看她。
「管家,把信給望護衛吧。」
乍聽這聲音,望月心一沉。
這是誰?這樣冰冷得彷彿沒有溫度的聲音,竟是由他發出的?
自老管家手中接過信,望月一見信封上「平王親敵」的字樣,頓時如墜冰窟,顫抖的抽出信紙。
「永靖侯和太子於七月十五在永靖侯府書房內密談;七月二十三日下午,太子微服來訪,永靖侯設筵款待;七月二十五日,永靖侯與其師兄華春風深夜洽談……這是什麼?」望月不可思議的問。
侯爺府內有奸細?竟然報告得這麼詳細,太可怕了!
「想知道這封密函是從哪裡找到的嗎?」寧致遠冷冷地問。
「瞧這陣仗,不會……恰好是在我房裡吧?」望月白小在後宮長大,這一套栽贓嫁禍的戲碼,她見多了。
「小香。」老管家喚道:「你來說。」
小香頭垂得低低的,緩緩來到望月跟前。
「我……我是在望護衛房裡發現這封信的。」
「望護衛,你還有什麼話可說?」老管家雙目泛紅。人是他帶進府的,如今軟他如何負這個責任!「侯爺,這都是屬下用人之過,請侯爺……」
「管家不必自責。」寧致遠背過身,「本王事先也沒有想到望護衛接近本王竟然會是受人指使。」
「你們認為我足平王派來的奸細?」
這麼好笑的借口是誰想出來的,她真是好生佩服啊。
「就憑我房間裡這一張紙……」她冷笑,「而你竟然相信?」
事已至此,寧致遠強迫自己正視她的目光。「是,我信。」
「寧、致、遠!」望月怒極。別人可以對她說三道四,就他沒這個資格。「你是什麼意思?你明知道我……」
「是!」寧致遠冷聲打斷她,目光銳利如冰劍,「本王明知道你居心叵測,還一直把你當成可以信任的朋友!」
「可以信任?這就是你信任我的方式?」
心痛心痛心痛,該死的!
她這顆破心,為什麼會為了這個爛人這麼痛?
有一瞬間,一股無法抑制的狂怒幾乎將她淹沒,以致她竟然沒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悔意。
「侯爺,不必和他多說了,來人!」
頓時,府中侍衛將望月團團圍住。
望月一怒,抽出腰中軟鞭,冷笑道:「想仗著人多困住我嗎?怕也沒那麼容易。」
不料,望月手方才揚起,頓覺腰際一麻:寧致遠不知何時身形移動,竟然在轉瞬之間栘至她身邊點了她的穴道。
昏迷之際,望月似乎感受到了寧致遠微微的顫抖。
為什麼?
為什麼他明知道事情不足這樣,還一定要怪罪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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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宮,歷代皇后的居所,富麗莊嚴,與其他嬪妃的住處不同。
珠簾輕卷,太監尖聲尖氣地宣佈著後宮每個女人所期待的事。
「皇上駕到。」
如寂靜天空的一聲驚雷,殿內立刻鴉雀無聲。
皇上前腳剛進屋,外面大雨便傾盆而下,屋裡的空氣帶著雨水潮濕的氣息,令人益發覺得不適。
一屋子的奴才跪在地上,誰也不敢抬頭。
可是她沒有跪。
她是當朝十五公主,照例該是不用行跪禮的。
於是,一屋子的人只有她站著,鶴立雞群似的,分外突兒。
年邁的皇上一進屋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望月心裡緊張極了。
她知道在她前面的老人是她的父親,她想上前親切地叫一聲「父皇」,卻始終無法開口。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面對自己的父親,而這個老人平時總是威嚴地坐在龍椅上。她只在宴會之時,遠遠的見過幾次。
皇上打量了這個屋內唯一站若的少女,一時想不起來這容顏在哪兒見過。
「你是……」
望月方才練功回來,只著了件樸素的灰衣,看起來實在與宮女無異。
「大膽奴才!見著皇上竟然不跪下?」
太監尖銳的嗓音令望月反感,也更使她無措。
是跪是站?她又該說些什麼?
好在皇上並未生氣,他只是目光慈愛地看著這個面善的少女,「你是鳳棲宮新來的宮女?」
不!我不是宮女,我是公主,我是您的第十五個女兒。
望月想這麼說,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全都變了。
「是,奴婢是剛來的。」她聽見自己這樣說,並且緩緩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問自己。
答案是:絕望吧。
連她在這深宮之中唯一的親人都不認得她,她不過是一個頂著「公主」頭銜的傀儡。這樣的身份,又有什麼值得聲明的?
大雨一直下到深夜,雨水順著鳳棲宮的瓦簷滑落,在屋內外之問織出一道巨大的水簾,似琉璃般動人、似琉璃般脆弱。透過水簾看到的世界,如夢一般虛幻。
皇后回宮的時候,皇上已經走了。
知道了望月的事後,皇后只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奴才生的孩子,果然還是奴才。」她陰狠地一笑,「看到了吧,就算宮中少了你這位公主,也沒人會注意到的。呵呵,真可憐,一個生下來便毫無用處的人。」
皇后的聲音如鬼魅般纏繞著她的靈魂,夜夜在她夢中徘徊。
如果她的存在根本毫無意義,那她為什麼還要存在?
為什麼別的公主可以在皇上面前撒嬌,甚至提出過分的要求,而她卻只是皇上一個連臉都記不住的孩子?
越來越多的不甘,越來越多的怨恨,只能表現成越來越多的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