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說太多了。」她赧然的紅了臉。「平時我不會這樣的,但看到你不知不覺就……」
咬著唇,她羞窘得再也說不下去。
「沒關係,我喜歡聽你說,你有非常好聽的聲音。」他由衷說道。
柳依人驀地一怔,心口莫名漏跳好幾拍。
不知怎麼著,這男人看似沉默寡言,讚美起人來卻是這麼大膽直接,教她幾乎招架不住。
「謝、謝謝!」她羞得臉已經快抬不起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明兒一早我再過來。」
踩著一如來時輕盈無聲的腳步,她卻是臉紅心跳,頭也不回的急忙離去。
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清冷月色中,韓劭剛起身吹熄燭火。
重新躺回床上,他雙臂交疊枕在腦後,閉上眼,那抹纖弱身影始終清晰印在腦海中。
第三章
響亮的雞啼驚破了天際,闃暗天色綻露出一抹魚肚白。
往常此時的韓劭剛該是才上床不久,睡意正濃時,門外卻已經傳來下人來去走動、交談的聲音。
「小姐!」
「小姐早!」
下人恭敬問安的聲音響起,旋即木門被人不甚客氣的打開,發出砰然巨響。
從床上驚坐起身,韓劭剛習慣性地緊急回想今天重要的公事。
現在幾點了?今天有什麼重要行程?他可不能錯過了時間……
直到一張滿懷敵意的小臉,以及一張高高噘起,足足可掛三斤豬肉的嘴映入他眼簾,才將韓劭剛從恍惚夢境中拉回現實。
他來到了唐朝——抹了把臉,意識已慢慢回到腦海裡。
「柚兒,你怎麼不輕聲點?瞧你把韓公子吵醒了。」
「他本來就該醒了,哪個長工、丫鬟像他這麼好命,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柚兒酸溜溜的挖苦道。
「柚兒!」柳依人困窘瞥了韓劭剛一眼,忍不住動了氣。「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衣裳擱著,去忙你自己的事去。」
「真是的,不過是個怪裡怪氣的傢伙,入府當長工還跟座上賓一樣……」
心不甘情不願將衣裳往床上一擱,柚兒滿嘴牢騷而去。
看著柚兒步出房外,柳依人無可奈何歎口氣,回過頭重新掛起微笑。
「韓公子,對不起,柚兒無禮把你吵醒了。」
「沒關係。」他已經慢慢習慣了那脾氣暴躁的小丫鬟。
「韓公子——」
「柳姑娘,別叫我公子,我只是個窮小子,配不上這麼尊貴的稱呼。」
當古人第二天,他竟也學會入境隨俗繞起文謅謅的古話來,連他自己也覺得啼笑皆非。
「那我要怎麼叫你?」她為難顰起兩道秀眉,那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看你是要叫我楞小子,還是傻小子都可以。」他半開玩笑道。
「那怎麼成?」她陡地紅了臉蛋,記起昨兒個自己曾失禮喚過他楞小子。「我看,我叫你阿剛好了。」
阿剛?怔了怔,韓劭剛忍不住為這個符合長工身份的便名失笑。
「柳姑娘——不、我該改口小姐,全憑您決定。」
她不喜歡他喚她小姐,但她明白,即使他再如何與眾不同,他現在畢竟是柳家的下人。
起初,只是不忍見他受人欺侮挺身護他,但她就是不由自主想對他另眼相待,惹得柚兒也吃起味來。
「我幫你準備了一套衣裳,你換上。」她彎身捧起一套淺灰色的粗布衣裳。
他這一身怪異的裝扮,又沾滿了髒污痕跡,讓人猜不透他究竟經歷過什麼事,不過,昨日進府時倒是引來不少下人的竊竊私語。
乖順接過衣裳,韓劭剛低頭看著手裡的棉布衫,從沒想過這種出現在古裝劇裡的衣服,自己竟有機會穿上它。
心裡繞著麻亂思緒,一不留意,指尖竟碰到了一雙柔軟似棉的柔荑。
瞧她羞怯迅速收回的小手,以及臉蛋上迅速暈開的淡淡嫣紅,他知道這尋常的碰觸卻算失禮了。
「小姐,對不起。」
「沒關係,我到門外等著,你趕緊換好衣裳出來,我帶你找福總管去。」垂下嫣紅臉蛋,她急忙提裙轉身出門。
戀戀不捨地看了她的身影一眼,韓劭剛動手脫下身上髒污不堪的衣裳,將棉布衫套上身。
但眼前最大的問題不是沒有慣穿的貼身衣褲,而是看似簡單的衣裳,他卻不知如何合襟繫帶。
現代文明社會中幹練的他,在這竟成了不折不扣的廢人?!
「小姐……」困窘怔立半晌,他不得不開口求援。
「阿剛,怎麼了?」
隔著一道門,擔憂卻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不知道要怎麼穿這身衣服。」懊惱打量自己一身狼狽,他無助得簡直像個孩子。
門外默然半晌,而後大門被輕輕推開,柳依人出現在門外。
見他表情不像在說謊,只是他談吐條理分明,肯定不是傻子,但怎會連穿衣都不懂?
見他雙手攏著布衫、一身凌亂,結實壯碩的胸膛微微露出,那賁起的古銅膚色和精壯線條,她一覽無遺看得清楚透徹。
「這衣襟得左下右上合攏,衣帶打成雙結……」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她從容鎮定指引他穿衣,唯有一張臉蛋早已裡外紅透。
那秀麗臉蛋宛如西落晚霞那樣炫麗燦爛,令人為之著迷、不捨移開目光,偏偏那臉蛋上的婉柔清靈神采,卻又清新得像是春日清晨。
舉手投足、蓮步輕移間,她身上沁出淡淡一股幽蘭香氣,讓他忍不住用力深吸了幾口氣。
「這樣就成了。」柳依人紅著臉蛋退開。
「我懂了。」不只是她,連韓劭剛自己也覺得困窘,他這麼一個大男人,竟要女人家來教他怎麼穿衣服。
脫下腳上價值不菲的黑色小牛皮鞋,換上布鞋。
「鞋子還合腳嗎?」
「嗯。」他點點頭,雖然不習慣,但還算舒適。
「你的鞋,長得好怪異啊!」盯著棄置一旁已蒙上灰泥的鞋,柳依人還是忍不住驚歎。
就算解釋,她也絕對不會相信——韓劭剛只能回以一抹苦笑。
好不容易穿妥衣服,雖然他自覺彆扭怪異,柳依人眼底卻不禁浮現讚歎之色。
除了那頭短髮,他看起來就與一般人無異,即使一身尋常棉布衣衫,仍掩不住他的翩翩風度與卓然氣勢,那絕非尋常人該有的。
「我帶你見福總管去。」
「福總管?」
「嗯,他管理府中所有下人,在柳家已經待了四十多年了。」
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柳依人微微笑道:「你放心,福總管是個老好人,該做什麼他會告訴你,不會刁難你的。」
「等等。」他忙喊住她。「有沒有牙刷、刮鬍刀……」一觸及她疑惑的眼神,他陡然止住話。
摸摸一夜之間又冒出許多胡碴的下巴,他知道,恐怕得盡快習慣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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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柳依人見過福總管,想必福總管也略聽過他的傳聞一二,對韓劭剛略為打量幾眼後,態度倒也平和。
「柳福,阿剛交給你了,該做什麼就告訴他,他不懂的,就多費心些教。」
「小姐放心,柳福懂得。」福總管年約五十開外,圓潤的體型、溫和的笑臉,看起來確實是個和氣的人。
柳依人點點頭,轉頭望了韓劭剛一眼,欲言又止像是還想叮嚀什麼,終究還是轉身而去。
「阿剛,你會什麼?」
目送小姐走遠了,福總管語氣溫和地問道。
他會什麼?霎時,韓劭剛楞住了。
過去他善於交際、爭取各大公司的合作權,辦事效率奇高。但在這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
「我不知道。」
「不打緊,你先跟著小順子學學怎麼工作吧!」福總管突然朝門外扯嗓喊了起來。「小順子!」
不一會兒,一名年約二十開外的年輕小伙子,手腳俐落應聲而至。
「這是新進府的阿剛,往後你就帶著他,讓他跟著學,知道嗎?」
「福總管,小順子知道。」小順子咧開嘴一派憨厚的笑著,看得出來亦是出身樸實的鄉下人。
「嗯,下去吧!」
小順子領著韓劭剛來到後院,只見角落散落一地的柴薪。
「這陣子二少奶奶夜夜在府裡宴請客人,灶房裡柴火缺得緊,今兒個得趕工添齊才行。」解釋之後,他倒是有點擔心的打量起韓劭剛。「不過,劈柴你行嗎?」
阿剛那雙手看起來乾淨氣派,一看就知道不像他們這些做慣粗活的。
「我試試。」
二話不說,他逕自挽袖、拾起斧頭,立起一根柴薪對準使力一劈。
柴火應聲倒地,卻是整根完好無缺,原來他連柴邊都沒碰著。窘極又拿了第二根,這回更加使足了勁提斧一劈,薪柴不但依然完好還飛得老遠。
「不打緊,慢慢學,假以時日就熟練了。」小順子沒罵人,反倒還安慰他。
韓劭剛握著重量不輕的斧頭,挫敗的感覺湧了上來,沉甸甸壓在心頭。
「要不今兒個我來劈柴,你幫忙把柴火挑進灶房裡去如何?」小順子接過他的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