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依人,你也不想想自己處境,老大不小還在家吃閒飯也就罷,平日全靠你兩位哥哥辛苦經營布莊,跟嫂嫂我們費心照顧你,這下竟還自作主張在外頭收長工進府,你以為咱們柳家還是以前家大業大的盛況?」
李金花頭上戴滿亮晃晃的珠花、髮簪,連手上、脖子上,也全戴滿了昂貴俗氣的首飾,隨著她誇張的口沫橫飛,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可不是嗎?你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我們可不同了,得一肩扛起府裡上下的所有龐雜事務,你不體恤就罷,還來扯我們的後腿,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一名坐在錦布大椅上的妖嬈女子,也嗲著聲音裝模作樣哀歎道。
梁嫣紅是柳家的二少奶奶,有雙明艷勾魂的桃花眼,嬌艷的臉蛋配上櫻桃般小嘴,眼波流轉間儘是勾魂攝魄的媚意,看得出絕非尋常良家婦女。
事實上,梁嫣紅真是出身煙花之地,才十二歲便被爹娘賣進酒樓,練就一身世故圓滑的手腕,要應付這麼一個單純的小丫頭自是游刃有餘。
柳家二少爺在酒樓第一眼見到梁嫣紅,就徹徹底底被她迷倒,不顧柳家二老反對、以及城中滿天飛的閒言閒語,硬是將她娶進柳家大門。
奇怪的是,看來該是各懷心眼、明爭暗鬥的兩個女人,卻出乎意料的投契,在府中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囂張跋扈、愛擺少奶奶架子,同樣惹下人討厭。
李金花跟梁嫣紅陸續進門不到幾年,柳家老爺、夫人就相繼過世,從此以後兩人穩坐柳家當家位置,一搭一唱、合作無間。
老爺在世時,她們雖行徑囂張卻也不敢太過分,如今更是有恃無恐,府中一切事情全憑她兩人作主,至於她們的丈夫,說難聽些,大抵只是個聽命行事的傀儡罷了!
「兩位嫂嫂,因為這人處境甚為可憐,讓他進府不過多一個人吃飯……」
「依人啊,你當我們柳家是開救濟院的嗎?」梁嫣紅一雙勾魂桃花眼一掃,扯著軟軟的嗓音哼道。
「嫂嫂,柳家或許家業大不如前,但多一名小小長工,對柳家不至於造成負擔的。」柳依人再度軟言懇求。
「不成負擔?」李金花拔高雞叫似的尖銳嗓音,誇張地嚷了起來。「喲!聽聽你這是什麼話,我這麼斤斤計較、辛苦持家還不是為了你們,也好多存些錢讓你當嫁妝,風風光光的出嫁,要不我圖的是什麼?」
隨著她誇張的語調,她滿身象徵「辛苦持家」的首飾,又再度跟著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但事實上,李金花壓根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除了喜歡攬控大權外只知道揮霍、三天兩頭往帳房拿銀兩買珠花首飾,布莊裡的布匹一有新貨,也先送府讓大少奶奶挑選。
而梁嫣紅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揮霍享受的功力不下於李金花外,不安於室的性格也讓城裡上下,有關她跟城西王員外公子有曖昧的謠言滿天飛。
偏偏兩個哥哥都不擅長做生意——大哥柳長東個性懦弱,平時就對妻子敬畏三分,更助長李金花跋扈的氣焰;二哥柳長青更是抵擋不過梁嫣紅過人的媚功,任何事只消她一個嬌嗲就點頭首肯,更讓柳家上下無一不戰戰兢兢伺候兩位大、二少奶奶。
就這樣,柳家的布莊生意在他們接掌後每況愈下,短短幾年,原本分佈各縣城的十幾間布莊已經收起一大半。
想起往昔爹娘還在,大嫂、二嫂尚未進門時的一家和樂,柳依人不禁感歎輕喟了口氣。
「嫂嫂,我已經把人帶回府中,還請你們答應。」柳依人只得拉下柳家小姐的顏面,低聲懇求。
「你竟然連人都帶回府了?你這不是存心逼我不得不答應嗎?」李金花扯開嗓子嚷道,大張的血盆大口幾乎擠裂滿臉厚厚的粉塊。
「兩位嫂嫂,依人平時也甚少要求什麼,這回可否請你們網開一面,答應收了這名長工?」
李金花臭著臉,萬般不情願,梁嫣紅則事不關己似地攬鏡自照,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大廳頓時陷入一片冗長死寂。
想不答應,但身為嫂嫂的身份又說不過去,答應嘛,又不甘心被這丫頭擺佈,這記悶虧教李金花氣得快吐血。
她計較的當然不是多一個人吃飯,而是看柳依人不順眼,存心找她麻煩,不想讓她稱心如意。
但畢竟她是柳家小姐,萬一這事傳到外頭,自己的顏面可掛不住。
「罷了、罷了,要收儘管收去,我不管了!」不耐的擺擺戴滿首飾的手,李金花咬牙切齒暗暗記下這筆帳。
「依人謝過大嫂、二嫂!」
一聽韓劭剛能留下,柳依人臉上總算綻開如釋重負的笑靨。
再三道謝後,她便急忙提裙奔出大廳,留下暗自氣悶的李金花,跟始終悠哉看戲的梁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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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輕盈腳步聲傳來,韓劭剛張開眼就想掙扎爬起來,無奈渾身酸痛得很,半天都起不了身。
轉頭望向木門外,黑暗中,只見一個纖細身影閃進門來,輕移蓮步來到床邊,纖細身子彎下細細審視他。
「柳姑娘?」
一對上那雙溫潤清澈的眸子,韓劭剛馬上就認出是她。
「我給你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他有些困窘的瞅著她。
柳依人只是微笑著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太過在意。
「關於你說的那個『現代』……」
看著她清澈而純淨的眸,韓劭剛悠悠歎口氣。
「就當我一時糊塗,別再說了。」
他已經放棄說服,關於他那段無法解釋的經歷。
「別想太多,以後你就在這裡住下來,有得吃、有地方住,相信你的情況一定會好很多的。」柳依人至今還是認為,他大概是在外顛沛流離太久,才會導致神智不清楚。
「謝謝你收留我當——長工。」他有些艱澀的吐出話來。
曾是堂堂科技公司總經理的他,如今卻成了讓人使喚的長工,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吃晚飯沒?」她柔聲問道。
「吃了。」韓劭剛點點頭。雖然下人的吃食簡單,令他難以適應,但他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那就好。」安心點點頭,柳依人轉身在床邊的小木櫃裡摸索一陣,隨即一抹微弱燭火照亮了陰暗的房間。
今天下午進柳家後,他就被柳姑娘安置在這間木房裡,除了一臉不善的柚兒送來晚膳,他連半個人也沒看到。
「把臉側過來些。」
突然間,柳依人坐到他身邊,柔聲吩咐著。
還沒來得及思索,一隻略微冰涼的小手已貼上他的臉。
「柳姑娘……」
「忍著點,你受傷了,我替你拿了金創藥,抹上後幾天就會痊癒。」溫軟的聲音輕輕在他耳畔響起。
一雙細嫩滑膩的柔荑替他上藥,明明是那樣溫柔細膩的動作,卻引來韓劭剛渾身一陣莫名震悸。
「疼嗎?忍一忍,很快就好。」誤以為自己弄疼他,柳依人小心的放緩動作。
「你不必這樣做。」他知道,古代可是嚴遵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他不想連累她。
「沒關係的。」柳依人淺淺一笑,仍繼續手上的動作。
暈暗的燭光中,小小房裡一片沉寂,柳依人看似鎮定,實則小手已不聽使喚輕顫著。
靠得這麼近,她才發現這個男人有多高大,孤男寡女相處一室,要是他突然獸性大起,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力反抗——
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相信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他眼底流露出的良善溫柔。
觀察力入微的韓劭剛,怎麼可能沒發現那忙碌卻微微顫抖的小手?
在古代,男人女人交談已是驚世駭俗之舉,更何況共處一室?連韓劭剛,都忍不住要佩服她的勇氣。
這個看似溫婉、纖柔似水的女子,有著出乎人意料的堅毅一面。
「你帶我進府,是個錯誤的決定。」他的臉孔藏在黑暗中,表情讓人看不清。
「不幫你才是錯誤的決定,我若坐視不理,你在外面肯定又會受人欺負。」
柳依人有時覺得他滿口癡話,有時又覺得他思緒清晰、說話條理分明,實在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爹娘不反對?」
「我爹娘早已過世多年。」柳依人緩緩抽回手,默然低頭。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在古代,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變成一個傻子,連要怎麼安慰女人都不懂。
「沒關係。」她抬起頭堅強一笑。「我早已經接受爹娘離開的事實,縱使,那真的令人傷痛欲絕,但終究還是得……」
望著他沉默聆聽的俊朗臉孔,柳依人的話戛然而止。
她發現自己竟會跟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說這麼多話,這些,她甚至連柚兒都不曾提起過。
「怎麼不說了?」他灼然黑瞳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