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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寄秋

  是天真,也是愚不可及,不過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碑罷了,一位遠在希臘的友人送她的禮物,希望她睹物思人,勿忘曾經共度的時光。

  年輕的日子是不怕揮霍,除了學了一手精湛的地中海料理外,她還經歷過不少有趣的事情,結交各式各樣的朋友充實她的旅程。

  她去過日本的北海道,喝溫牛奶泡湯,也到過愛斯基摩人的故鄉,一年當中有一半的時間處於黑夜,她學會生吃冰凍的魚肉。

  還有雪鄉之國瑞士,雪融後的阿爾卑斯山有如清純的牧羊女,趕著雪絨絨的綿羊上山吃草,鑲白的峰頂是終年不化的帽子,引人投入山的懷抱。

  回憶是美好的,卻也有傷心的一段,不論是好是壞都是她的過去,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失去什麼,而她剛好遺落了一個心。

  若問她石碑下埋了什麼,她會說是她那顆已然枯萎的心,她想試著種在泥土裡,看能不能抽根發芽,長出一顆全然新穎的心。

  湛薇薇伸手碰了碰剛掛上去的紙簽,一片半黃的樹葉由枝橙脫落,飄落在她張開的手心上,一條到底的感情線橫過手掌。

  「我找愛麗絲,她在哪裡?」

  驀地一道男音從背後響起,彷彿沒聽見的湛薇薇以指輕輕摳去葉片上的蟲卵,放在唇邊輕輕吹奏屬於樹葉的歌聲,雙眼微閉。

  「不要讓我再問第三遍,愛麗絲人在哪裡?」對方又問,顯得不太和善。

  聲音一停,她握著黃葉的手輕顫了一下,頭未回的說道:「愛麗絲夢遊仙境了,你要找她得去問老是看表的兔子先生。」

  她是壞心眼的黑桃皇后。

  「妳敢耍我?!」他一把捉住她的肩,用力地扳過來面對他。

  「不,我只想當個時鐘,滴滴答答地提醒人們不要忘了正午十二點的鐘響。」

  第三章

  她失約了,正午十二點的約會,在威尼斯的街頭。

  或者說她根本不想赴約,呆坐在小公園的鞦韆上餵著不怕生的鴿子,什麼也不去想的撕著麵包屑,重複相同而枯燥的動作。

  那一天,天好藍,晴空無雲是個好天氣,三三兩兩的遊客跟她一樣餵著鴿子、曬著暖暖的陽光,嗅聞來自地中海的空氣。

  笑聲連連如盛開的花朵,一朵接著一朵似會傳染,環繞在她的耳朵旁,卻始終傳不進她的心底。

  欺騙是一種毒藥,對於愛情而言。

  它會腐蝕信任、酸化深情,瓦解最後一絲希望,讓高築的金字塔在一夕間崩垮,使情人的廝守轉眼幻化成泡影,隨著晶透的淚水滲入地面,死寂如塵土。

  石碑下埋葬的是她湛薇薇的屍體,在被傷透心以後,她決定將自己壓在石頭底下,關閉心眼不再相信愛情的謊言,任一寸寸的濕泥將她覆蓋,人也停止呼吸。

  「妳就是愛麗絲?」

  望著那雙毫無感情的藍眸,她的嘴角往上彎成半月。「愛麗絲是童話裡的人物,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我賣的是餐飲而非故事書。」

  他不認識她嗎?好個專橫的陌生人。

  「相片中的女人應該是妳沒錯,妳去過義大利。」這是肯定而非詢問。

  傳真來的相片有些模糊,那是火場中唯一不屬於瑟米夏和艾柏格兩家族的人,也是少數被保留下來,未被火焰燒盡的半截相片。

  相片背影寫著愛麗絲與××攝於倫敦,焦黑的字跡難以辨認,人也因為煙熏的關係變得朦朧,隱約可見是一名長髮的東方女子。

  他們用了很多方法意圖使相片還原,並透過各種管道追查照片中的女人下落,他們查到她曾在康乃爾大學就讀半學期文藝復興,而後去了法國,最後線索中斷於加拿大的冰河。

  沒想到她在周遊列國後,最終的落腳處是自己的國家,他太低估女人的狡獪,最不可能的去處往往是聰明人的終點,她回到出發的原點。

  「如果我說沒有,你要用獅子的勇氣鞭打我,還是以稻草人的心感化我。」她的語氣有著尖銳的譏意,似在發洩心中的不滿。

  「牙尖嘴利,女人最好學會溫馴。」順從是她們的天性。

  「你說的那個人是舍妹,她是雜誌社的採訪編輯。」她牙口很鈍,咬不動牛皮。

  「不要在我面前玩任何花樣,『西西里之光』是不是妳拿走了?」她是最可疑的嫌犯。

  因為那張殘破的相片中,疑似「西西里之光」的物件正戴在她胸前。

  「什麼是『西西里之光』,很抱歉我聽不懂。」她以為自己不會心痛,但她錯了。

  看著那張刀鐫的峻臉,不願回想的湛薇薇深吸了口氣,轉過身打算離開。

  「站住,我准妳走了嗎?」狂妄的東方女人,簡直不知死活。

  她回道:「在台灣有一種東西叫法律,也許你的知識還不到理解警察是何意義的程度,但通常我們只要撥打一通電話,明天你的臉就會出現在各大報的頭版。」

  男人的心一旦變了,就有如毒蛇猛獸般兇惡,不念舊情地朝妳一撲。

  「妳敢威脅我——」哼!的確有膽識。

  「麻煩你別站在紫荊樹下,那會讓你顯得面目可憎,獸形難遮。」對情人的期許?真是一個笑話,滿樹的紙簽都在嘲笑她的愚蠢。

  洋紫荊的花語是背叛。

  面色倏地一冷的德烈嘉斯迅速擒住她的臂膀,稍一使勁往後扳。「沒人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你……啊!放手,德斯,你抓痛我了。」可惡,以前那個把她寵上天的男人哪去了?今日來了個修羅。

  「妳剛叫我什麼?」驀地一怔,他的臉上出現短暫的迷惑。

  「你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法國藝術學院最受歡迎的年輕講師。」而那是她錯誤的開始。

  「妳……認識我……」愕然的鬆開手,他的神色由兇惡轉為困惑。

  她認識他?

  為什麼她會認識他?五年前他的確擔任過法國藝術學院的講師,講授文藝復興時代幾位當代名人的專題研究,他的學生各色人種都有,唯獨少了東方人。

  他不認識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但由她清澄的眼眸中,他看見他在她眼底的倒影,他似乎可以感覺,她不只認識他,而且還對他十分熟悉。

  熟到她知道他身體的每一寸。

  「不,我不認識你,德烈嘉斯·瑟米夏不會有冷如寒夜的瞳眸、殘如梟鷹的狠絕,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他已在她心裡死去,躺在長方型棺木裡。

  「我們交往過?」是她嗎?總在他腦海中浮現,卻始終不肯讓他看清她長相的女人。

  水眸微漾波動的湛薇薇緊抿雙唇,以看陌生人的眼神投以一視,「你想太多了,先生,我們毫無交集,你是水滑過的波浪,我是雲層裡怕羞的明月,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

  她矢口否認的劃清界線,不讓過去的陰影再度控制她,人不會在同一個轉彎處跌倒兩次,他既然可以裝作不認識她,她又何必厚顏無恥的巴上他。

  他已經不是她能傾心的男人,在愛情的坑洞裡她跌過一個大跤,那傷夠她舔舐一輩子,她永遠會記得他是如何負了她。

  愛過他,不代表她會愛他一生一世,當愛情的顏色起了變化,那也是到了終止的時候,戀眷不放的一方只有受苦的份。

  「為什麼我不相信妳的說詞?!」她在說謊,她的眼底充滿憎恨。

  「那只能說你生性多疑,不在我負責的範圍內。」她做出請慢走的手勢,不克招待。

  德烈嘉斯看著她不著痕跡地輕揉發腫的臂膀,一股心疼莫名地由心底鑽出。「我幫妳看看妳的手……」

  「不要碰我,你有多遠就給我走多遠,別在我面前出現。」一向冷情的她反常地憤而甩開他的手,痛恨的神情不像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其中一定有什麼,絕非錯身而過的陌生人,而最讓女人痛心的莫過於情人的離棄,在沒有一點預兆的情況下。

  可是他們看起來又不像誰拋棄誰似,反而類似情人間的賭氣,誰也不認誰的逞強著,不甘先低頭承認自己是錯的一方。

  裡奧和克裡斯互視一眼,傳遞著不太平靜的氣息,他們不想德烈嘉斯和那位東方女子牽扯過深,壞了正在籌劃的大事。

  玩玩可以但別認真,女人的存在價值在於讓男人盡情發洩,除此之外她們最好不要有思想和人格,人偶般地好操控,德烈嘉斯有絲蒂娜那個甩不開的麻煩就夠了。

  而另一群人則趴在海廚房的玻璃窗往外瞧,縮頭縮腦伯人發現似,一個迭一個好像羅漢山,最矮的顏艾兒在下頭,其次是肩背相機的湛蕬蕬,高個子的怪臉不用說就是常開小差的闊少裴向晴。

  三雙眼睛由原本的瞇成一條縫想看仔細,結果眼卻越睜越大像個探照燈,不敢相信眼前動手推人的竟是向來好脾氣的謙良恭賢代表。

  這……是不是有好戲可看了,他們瞧見不一樣的恬靜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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