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在意?」德烈嘉斯冷笑地沉下冰眸。「因為那不是你的腳。」
衣服覆蓋下的醜陋更是一生難以抹滅的傷口,沒有一個女人見了不尖叫,他憑什麼大言不慚地同情他的境遇,無疑是一種近乎憐憫的取笑。
德烈嘉斯拉高左側的褲腳,露出有如娛蚣爬行,十數條交錯縱橫的疤痕,肉色的縫線凹痕清晰顯現,似在提醒他種種的遭遇。
而到現在他還沒揪出當年事件的主凶,連佈置引線、安裝定時炸藥的小囉嘍也查無蹤跡,叫他如何告慰不時在他夢中淒泣哭嚎已逝的親人,他們死得豈能甘願?
他不會原諒欲置他於死地的暗夜使者,那群野心份子休想從他手中奪定屬於瑟米夏家族的榮耀,「西西里之光」他誓在必得,絕不落於他人之手。
「朋友,你太在乎旁人的眼光了,在我們眼中,你永遠是完美無缺的德烈嘉靳,一個具有統御能力的強者。」他天生就是個領袖人物。
他一點也不懷疑老幫主為什麼執意要傳位給次孫,略過三個兒子和表面無意爭權,私下卻大肆收買人心的長孫,因為即使行動不如以往敏捷,人稱「黑狼」的他仍擁有令人一見生畏的氣勢,無人敢挑戰他的權威。
不過有件事他的確說對了,那不是他的腳,所以他無法理會被門板擊中的痛,以及之後陸續嘗試站立、復健的挫折,以他一帆風順的驕傲怎承受得起?
更甚者,他可能喪失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在他昏迷中不斷呼喚的女人名字和喃語連連,什麼「來不及了」、「十二點正的約會要遲到……」之類。
裡奧的金眸閃著冷肅之色,誓言找回那個笑著要把女朋友介紹給他認識的清朗男子。
發生過的事不會無跡可尋,只要耐心等待,隱藏在黑暗中的魔影遲早會捺不住性子,露出張狂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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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呀!老闆娘,又出來散步啦?」真有閒情逸致,叫人好生羨慕。
「門醫生,今天沒門診嗎?不少人在問小提琴美人為什麼不來了,有沒有考慮復出?我替妳專設一個表演舞台。」少了三點零五分的邂逅,她們餐坊的業績掉了將近一成。
雖然湛薇薇開設海廚房純粹是興趣,不光是為營利,重要的是築夢,不過看到店裡客人滿滿地座無虛席,那種滿足感還挺令人虛榮的,感覺勝過賺錢的樂趣。
而且說實在,少了悠揚如天籟的琴音真寂寞,老覺得料理的味道有些不足,好像義大利面上忘了灑巴西利,口感依舊卻總覺得欠缺什麼。
人呀!真會被習慣寵壞,明知道門開心的演奏是為某個承諾,肯定不會長久,她仍上癮地百聽不厭,一近三點就準備好餐點、冰飲,就為了一場音樂饗宴。
「小提琴美女引退了,最近心臟有毛病的患者居然以倍數增加,沒良心的院長壓搾我連續排班五天半,妳說我是不是很可憐?連周休二日的上班族都不如。」唉!她的腰都挺不直了,還拉什麼小提琴!
心臟科醫生的工作真不是人幹的,每天看心、摸心、開心弄得自己心不開,男人來看醫生就真的只是「看」而已,附帶鮮花一束,叫她不知道是該揍他們一拳好,還是直接開藥讓他們心跳停止算了。
氣質美女的形象害她甚多,現在她不只要防堵男人的色心,還得開導女人的妒心,看來再過不久她可以開一門心理課程,兼差當心理醫生。
滿天的心搞得門開心眼花撩亂,她再不抽個空呼吸新鮮空氣,騎單車做做健身運動,也許不用多久她也需要掛號看醫生——
精神科。
「是值得同情,不過星期三下午妳應該有門診吧!怎麼還有時間出來溜躂?」她的話可信度得打個折扣。
「蹺班。」門開心理直氣壯的說道,不見羞色。
「蹺班?」她可真敢呀!「那妳的病人怎麼辦?叫他們慢一點生病?」
失笑的湛薇薇撫著將軍鮮艷的羽毛,打趣地消遣店裡的常客。
肩一聳,門開心不以為然地學老闆娘摘下一朵耬斗菜放在手上把弄。「醫院沒有我不會倒,何況心臟科醫生不只我一人,我把他們全轉給有個啤酒肚的牛醫生。」
「真狠。」不知是誰壓搾誰,她的日子過得真愜意,了無煩惱。
「哪裡狠了,上次他帶小老婆去峇裡島度『蜜月』是我幫他頂的班,現在我不過還給他而已。」要是她那時就知道所謂的醫學會議其實是偷腥,她一定自掏腰包帶他老婆越洋抓奸。
想起這件事她就嘔,她竟成了破壞人家家庭的幫兇,而且還累得像條狗似,好一陣子沒做開心的事。
「呵呵……別把火氣出到我身上,小心妳的拳頭,待會到海廚房喝杯咖啡吧!我們新推出一種茶葉餅乾,酥酥脆脆很爽口,嚼起來很香。」
「是嗎?等我繞完這一圈就去,我和我家那個約好了在妳店裡見。」他忙,她也忙,一個忙著抓人,一個忙著救人。
「任檢察官?」她問道。
門開心不雅的咧嘴一笑,「除了他還有誰,妳不會鼓勵我換男人吧?」
雖然沒人看好他們,老以虛有其表的大野狼和火爆小綿羊之詞取笑他們,但是誰鳥那群無聊鬼,他們過得開開心心就好,誰都別來打擾。
「不,我還想多活幾年。」不論是甜美如她的小提琴美女,或是壯碩如黑道大哥的檢察宮,她一個也惹不起。
以和為貴是做生意的根本。
「呿!沒志氣,虧妳門口還種了一棵掛滿紙簽的紫荊,還有讓人願望成真的石碑,我認為妳該去許下個心願,讓妳的這裡不打結。」她指指她的眉心,模仿美人蹙眉的愁態。
微微一怔,表情恬柔的湛薇薇回以淡笑,「子虛烏有的傳說妳也信嗎?」
她的眼睛看向迎風搖曳的美麗花田,視線卻像越過千嬌百媚的花兒,飄向更遙遠的天空。
那片藍,是她心中的海洋。
也是她去不了的地方,因為她不是水手,沒有追逐海浪的熱情。
「為什麼不信,我不就是成功的例子?」門開心自傲的眨眨眼,按著腳踏車把手上的車鈴代替鼓舞的笑聲。
搖著頭,湛薇薇明媚的眸中蒙上一層暗影。「愛情有如國慶煙火,只在剎那間燦爛。」
煙花燃放完了,光亮也跟著熄滅,只留下為人垢病的垃圾,讓清潔大隊掃上一整天。
「悲觀,愛情是盈滿的月,雖然它會隨著潮汐而改變,但它永遠都會在,只是妳有時會看不見而已。」或是故意忽視了。
她笑了,笑得令人感到哀傷。「門醫生真樂觀,祝妳幸福。」
湛薇薇最後一句話似在對自己說,她望著遠去的單車收起禮貌式的微笑,低頭撫摸粉紫色的小花,她想了它的花語叫坦率,是法國人眼中的聖母手套。
掛滿紙簽的紫荊樹真的靈驗嗎?願望成真的石碑能帶給人多少希望,在許多年前她便知曉愛情是童話,它無法生存在現實人生中。
沿著小徑走回海廚房餐坊,她習慣性地拿著剛摘下來的花朵,腦海裡什麼也不想,她不願停在過去的記憶裡,當個被時空遺忘的過客。
唉!她才二十七歲,心卻衰老得有如七十二歲,她不知道日復一日的生活有什麼樂趣,總在天亮的時候醒來,然後等待晚上十點打佯。
她的人生目標在哪裡?她輕慨的自問。
「別難過……嘎呀!嘎呀!情人的眼淚是珍珠……嘎呀!嘎呀!想哭就到我懷裡哭……嘎嗚!嘎嗚——眼淚是珍珠……眼淚是珍珠……眼淚是珍珠。」
紅色的尖喙輕啄湛薇薇微卷的長髮,似通人性的鸚鵡在她頸邊磨蹭,撒嬌地以翅膀拍了兩下,好引起主人的注意。
「將軍,你在安慰我嗎?」那天,他走出她的視線,而牠卻走入她的生命。
「嘎呀……嘎嗚……哭,很醜很醜,湛蕬蕬是大笨蛋,啊嘎……啊嗚……裴向晴是大豬頭……嗚……嗚……我要哭……啊哭……」將軍很神氣的抬起下巴,模仿某對老是互相叫囂的歡喜兔家。
「呵呵……你的歌聲真難聽,別來殘害我的耳朵。」天呀!牠學得好像。
牠不滿地用爪子扯扯她的頭髮。「好聽、好聽,將軍會唱歌,我是大明星。」
「別被捉去當烤小鳥就不錯了,製造噪音可會惹人嫌。」沒毛的鸚鵡光禿禿的一身肉,八成會感冒吧!
「不是噪音、不是噪音,我有美妙的歌喉,不許烤小鳥,嘎呀!嘎呀!」牠氣呼呼地跳上眺下,展翅一飛停在紫荊樹的枝幹上。
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的心情為之輕快地發出甜脆的笑聲,有了將軍逗趣的陪伴,她想傷秋悲春都難,牠是她心靈最佳的撫慰。
一如以往,她將花田中採回來的花兒放在石碑上,沉默不語地想起妹妹和艾兒那兩個寶貝蛋,滿腦子胡思亂想地猜測底下埋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