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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縭色

  幸好父親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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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袍隨著大步前行而飛揚,帶出獵獵風聲。

  不多時,華泫已踏出精舍,立在竹園裡。

  艷陽已上,驅散薄霧。

  縷縷日光透過竹叢照射在兩人身上,明亮得晃眼。

  越青環微垂著頭,站在五步開外。

  她恍惚中覺得,那醞釀著怒氣的男人竟比日光還要刺目!

  「你們是怎麼診治的?為何奶娘的病毫無起色!」果然,華泫一開口便是冷硬的質問與斥責,其中滿含的怒氣不言而喻。

  「稟告王爺,我爹爹他已盡力。」越青環知道,在這男人面前,所有的解釋與辯解都是多餘的。

  「放肆!」一聲怒喝,驚飛竹林中數處飛鳥。瞪著越青環,華泫眉心間紅焰漸熾,竟滲出如秋楓一般鮮艷的色彩來,原本俊美的面貌添上幾分妖邪氣息。

  他一字一頓地道:「我問的是奶娘的病症,並不是妳爹有沒有盡力!」

  越青環雙眉一揚,並不驚惶,反而抬首與他對視,「王爺若是英明,便應知曉人力有時而盡。」

  越青環不是不害怕,畢竟這輩子她還未與如此強權如天的男子共處過。但是,若示弱與哀求不會有半分用處,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此時失了鎮靜,恐怕會惹得朔王更加暴怒,也更快丟命!

  淡淡青裙隨風拂動,兩頰長髮飄散,越青環雙目水亮,迎著華泫冷厲的面容眨也不眨。

  兩人的目光在竹叢中交集,一清明、一激越,竟奇異的似有火光點燃。

  華泫薄唇微微抿起,忽然不發一言地慢慢向她走近。他腳下竹葉發出沙沙聲響,兩道冷冽目光毫不鬆懈,再加上高大的身形、冷邪的表情,處處都給越青環巨大的壓力。

  這純粹是心理上的折磨!

  越青環的目光已經無法移動,她幾近窒息的看著這可怕的男人停在自己身前。僅隔一尺空隙,她的鼻中幾乎已聞得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寒氣。她開始全身發冷,得花去極大的力氣,才強自鎮定著不立刻轉身逃開。

  他想做什麼,為何要靠自己這般近?

  越青環開始微微慌亂,雙目中閃動的流光顯示著她越來越弱的抗拒力。

  華泫微微低頭,以極其陰鷙的目光盯牢她,看著她漸漸顯出正常女子該有的無措與柔弱,然後沉沉開口:「丫頭,妳給我聽著,不管怎樣,奶娘亡故之日,便是妳父親送命之時!」

  他的話語很輕,也很慢,但是臉色不凶也不厲。可是口中吐出的卻是最最駭人的威脅!

  縮在柔軟衫袖裡的手指輕顫,越青環抿唇不語,她再也無法承受來自朔王的刻意壓迫,無力地垂下雙目。

  再怎樣鎮定,她也只是個堪堪十七的年少女子而已。要與渾身霸氣的朔王抗衡,實在太勉強。而且,她知道那絕對不是空洞的恐嚇。

  照這樣下去,她與父親的性命,只怕是沒剩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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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園中,越回春已不再去為劉夫人診脈,也不再費盡心思找尋藥方藥草。

  因為他知道,再做任何事也只是徒然。

  他每日只是怔怔看著園中飛花落葉發呆,也不知在沉思些什麼,蒼涼的背影令越青環不敢上前打擾。

  越青環只能強自忍住悲意,代替父親每日到劉夫人居處照看。

  就算沒有幾日性命,她也要盡力讓父親、讓劉夫人過得自在一些。

  自朔王拋下威脅後已過數天,劉夫人的氣色更弱,雙眼也不復清明。憔悴的面容更蒙上一層灰暗,昭示著死亡的臨近。

  越青環不再讓劉夫人喝那些難嚥的藥汁,因為她知曉,世間任何湯藥對劉夫人的病症已起不了作用。

  明白的說,劉夫人已一日比一日更接近死亡。

  或許是明日,也或許是後日……

  劉夫人時醒時昏沉,此刻睜開眼,見越青環仍是靜靜坐在床畔凝視自己,不禁勉力一笑,雙唇顫動道:「青環……妳在啊?」

  「夫人身子虛弱,請不要多言。」越青環忙制止她開口,怕她太過費神。

  「嗯。」劉夫人幾不可見的點點頭,以無神的雙眸掠過房中四處,最後停在越青環身上。

  「夫人,可是有什麼需要?」見劉夫人方才轉眼間似有些渴望的神色,越青環低聲詢問。

  「唉……」劉夫人只是輕輕一歎,並不開口。

  其實,她心中的期盼再明白不過,她想見華泫,那個由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她只想在臨死前能多看他幾眼而已。

  可是,朔王已十多日未曾來過,或者說,未曾在她清醒時來過。

  門外,忽有腳步聲響起。

  劉夫人雙目頓時閃過一絲光亮,難道是華泫聽到她心底的呼喚?

  可惜,她抬目看向門開處,馬上便失望了。

  進來的不是華泫,而是個美麗的女子。

  自入王府以來,越青環大多待在這竹園裡,從不曾在其他各處走動,所以也沒有見過王府中的其他人。此時見到有人前來探視劉夫人,便略略退到一旁。

  只見女子一身緋紅綾羅,面容姣好、腰身纖細,行走間如若踏著輕巧舞步,姿勢優美而流暢。

  紅衣女子入得房來,先將眼光在越青環身上轉了兩轉,才走到劉夫人床前去。

  「奶娘,聽王爺說您老病得厲害,噙香很是傷心,特地前來探視奶娘。」紅衣女子走近,姣好精緻的面容上現出哀傷憐惜的表情,坐到床邊握著劉夫人的手細聲言語。

  乍一看,紅衣女子似乎是真心來探望劉夫人的,可是她眼底深處閃爍著的光芒卻複雜難測,毫無傷痛,使臉上原本逼真感人的表情打了些許折扣。

  劉夫人見到她,眼神略略黯淡,口中只淡淡應了一聲,對她並不怎麼熱忱。

  「奶娘,您怎麼不說話呢?嗯,是不是噙香伺候王爺時又有了什麼差錯令奶娘生氣了?噙香真是該死,還要請奶娘多多訓誡噙香才是!」見奶娘不語,噙香抬手掠一掠鬢邊散發,對劉夫人溫柔嬌笑,「咦,奶娘為何不起來責罰噙香呢?難道是病重無力,唉,這真讓噙香難過,想當初奶娘身子大好時,可是教導了噙香不少呢!」

  她的姿勢極文雅,溫柔言語中卻帶著些微尖刺,直讓人聽了心底暗氣偏又發作不得,真是個厲害的女子。

  劉夫人聞言,眼中頓時流露出憤色,卻一時無力言語,只能看著噙香笑吟吟的臉不住氣喘。

  越青環看到此處總算明白,這個女子是朔王收在府中的侍妾,而且,與劉夫人相處得並不怎麼和睦。

  看這噙香的言談舉止,越青環便知曉,劉夫人必定曾在以前斥責過她,而噙香顯然是記恨心中,此刻趁劉夫人病弱、王爺不在,前來一吐胸中怨氣。

  也難怪,劉夫人身不能動、言語勉強,確實是讓她出氣的好時機。

  可惜,噙香忘了,這房中除了她能說能動,還有一個越青環。

  走上幾步站在劉夫人床頭,越青環看著噙香淡淡道:「劉夫人現在需要靜養歇息,這位姑娘請回吧。」

  噙香一怔,抬起頭來再度望向自己方才打量過一眼的青衣少女。

  看這少女雖然容貌清雅,但衣飾十分簡單,所以進屋時自己並未將她放在心上,可是現在見她居然敢攔在自己身前,倒要好好審視一番了。

  「這位姑娘,妳是什麼人?」噙香的眼眸中開始流露出些微的敵意,言語卻仍是斯文有禮。

  對她來說,踏進王府的所有女子,只要是美麗的,便是與她搶奪王爺的敵人。

  「我是與父親一同來為劉夫人醫病的,夫人需要清靜,所以請妳出去。」越青環對她的敵意視而不見,只是堅定又從容的重述。

  就算意識到了,越青環恐怕也想不到噙香的那分敵意從何而來。

  「哦,原來妳就是那個前太醫的女兒嗎?可惜了,真是可惜!」噙香好像沒有聽見越青環之語,低低輕笑幾聲,眼中敵意消散,反而搖頭惋惜。

  早就聽得府中侍衛說過,王爺在十數日前帶回前任太醫為病重的奶娘醫治。可是現在看來,奶娘的病顯然好不了,依照王爺的脾氣,那治病的前太醫除了死路一條還會怎樣?當然,身為太醫的女兒,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可惜啊真是可惜!這清秀的小姑娘很快便要失去父親,說不定還得陪葬呢!

  邊搖頭,邊看著越青環,噙香悠悠歎息,狀若慈悲。

  「這位姑娘,王爺現在不在府中,妳這番表現不嫌浪費嗎?我看妳還是速速離去吧。」越青環心底惱怒漸起,語調未變,但話中已經帶刺。

  「小姑娘好利的小嘴,看在妳可能命不久長,我也不與妳一般見識了。」噙香也不動氣,反而再度輕笑。

  對著一個可能快要死去的丫頭,她自然不用生氣。

  「奶娘病重垂危,噙香不宜在此過分打擾,告退了。」優雅有禮的告辭,噙香轉身離去,走到門前卻又身形一頓,回頭狀似不經意的加上一句:「希望奶娘早日康復,還能有起床教導噙香的一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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