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撥開前額被風吹亂的頭髮,瞪著他說:「專業一點來說,那叫做『性衝動』。需要查詢詳細資料的話,可以用『費洛蒙』當關鍵字。」
「性衝動……」震驚之餘,他不由自主地咀嚼她的話。
「別忘了還有『費洛蒙』。」她沒好氣地提醒。
他沈吟了很久,可能有半個世紀。
她很想等待他終於領悟開竅,但她怕屆時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再也無法忍受更多的等待,所以她出聲打斷他的冥思。「如何?你沒有別的話可說了嗎?」
他緩緩地抬起頭,用她所見過最令人迷失其中的眼眸深深地注視著她。
她猛然驚覺,日子真的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啊。這麼多年來沒有他的陪伴,她是怎麼忍過來的?那種失去自己另外一半的傷心與痛苦,她是怎麼有辦法承受下來的呀?
而離開了十年的他,如今就在她的面前。她幾乎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
「你的眼角是什麼時候出現細紋的呢?」她交握住雙手,以免一時衝動,讓手指撫上他的眼角,領略他的改變。
他忍不住失笑,伸手撫過眼角的時光證據。「以前……我偶爾會忍不住瞇起眼睛看著夏日鎮的方向,下意識地想念著你。」會不會是這樣子,眼角才出現了思念的紋路?
「你答非所問呢。」想騙她同情他嗎?那些細紋可讓他看起來很有成熟的男性魅力呢,所以她決定他一點兒也不值得同情。
「我想我是為你回來的。你相信我嗎?」他對她可憐兮兮地笑了笑,試圖藏住內心的忐忑不安。「娃娃……你說你七歲時愛我,十七歲時也愛我,那麼,十年後的現在呢?你……還愛我嗎?」渾然不覺問出口時,也屏住了呼吸。
他還有機會好好地愛眼前這個讓他思念了十年的女孩嗎?
重逢之後才發現,原來過去十年來內心那份永不滿足的空虛,只因為他逃避了心中真正的感覺。真是一件很傻的事啊。
他等待著她的回答,等了很久,等到分不清胸口傳來的陣陣疼痛是因為屏息太久還是有其它的原因。
然而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勾魂攝魄地看著他,緩緩走近,並又突然地伸手一推,將毫無心理準備的他給推倒在地,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撲上他的身軀、壓住他,用柔軟的唇瓣給了他一個抵死纏綿的吻。
「娃娃——」
她用嘴堵住他的話,專心地把唇貼住他的,直到他鬆開了牙關,回應地與她相濡以沫。
這一吻,就好像是溪流盼著大海,白雲盼著天空。而她,盼了他十年之久,等待他找到心中的路,回家來,回到她身邊。
雙手抵住他怦然跳動的胸口,她清楚地意識到,他是個成熟的男人,而她是個成熟的女人了。
這個男人,曾經是她最愛的人。
她在十年後的他身上發現許多年前曾經令她心動的痕跡,如今依舊。
很久以前就該知道的,他們是不能分離的兩個靈魂。
幾乎在第一次相遇時,她就認出了他。
只不過在當年,他們年紀尚小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那一份特殊的感情不能只以「友情」的名義命名罷了。她誤會了那種感情的定位。
愛情在他們兩人之間出現得太早,錯失了被正確命名的時機。
對六、七歲的孩子來說,愛情不存在於他們的辭典裡,即使那份愛在當時已經被植下種子,等候日後萌芽成長茁壯。
而,這是他。
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吶喊,尖叫著,這是他、是他沒錯!
這是她所熟悉的他,也是她所陌生的他。
不管是十年前的熟悉,還是十年後的陌生,梓言,一直就只是梓言而已。
是他,官梓言。他真的回來了。
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過去十年來,她沒有在等這一天。
他離開了那麼久,讓她以為他真的不會再回頭;他把他們之間的一切拋向身後,使她有那麼一點恨他;可是內心裡最深最隱密的那一個角落,她知道她仍然在等他。
如今,他回來了。她不僅感覺得到,甚至每個呼吸、每個心跳也都為此而激動不已。可是那十年來橫亙在他們之間,即使是最熱情的吻都吻不去那段距離,該怎麼辦才好?
萬分不甘心地,她咬了他一口,再用一個吻安慰他。直到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呼吸不穩起來。
最後她推開他,居高臨下地站了起來,睥睨的眼神有如不可一世的女王。
「我愛你嗎?真是個天大的問題。」用力吸了口氣,她不無諷刺的說:「如果當初只是發現你愛上我的事實,都可以讓你思考了整整十年,那麼現在你大可再用另一個十年或二十年,去慢慢思考我是否愛你。除此之外,或許你也可以順便想一想,你到底為什麼要回來這裡;因為我不接受你那個什麼『為我回來』的濫情說法。別把你自己個人的行為隨隨便便推托到別人身上,我不打算為你的離開負責。」
說著,她略略牽動了嘴角。「當你終於想好答案時,別忘了告訴我,即使那時我或許已經嫁給了你最好的朋友約翰。」
丟下最後這句話後,娃娃便揮揮手,轉身就走,彷彿一點兒也不留戀。
任憑梓言暈頭昏腦,根本還沒從剛剛的纏綿攻擊中恢復過來,只能看著她太過瀟灑的背影,並模糊想到,幸好他沒有叫做「約翰」的朋友。感謝天。
突然,她猛地煞註腳步,轉過身朝他走了回來。
梓言以為她改變了主意,決定爽快地原諒他。
但她只是對他眨了眨眼說:「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一件事。」語調危險地耐人尋味。
「什麼事?」怎麼突然覺得頭頂有陣冷風吹過?
她邁步走回來,停在他面前,對他甜美地露齒一笑。
他不禁也回以一笑。
「忘記——這個。」
她飛快揮出一記右勾拳,瞬間就將沒有防備的他,一拳打倒在地。
只一眨眼工夫,他就已經被擺平地躺在地上。
「我好像記得某人好像提議過要我好好扁他一頓?」在褲管上擦擦拳頭,呼,裝模作樣地吹了口氣。「希望你覺得滿意。我們小鎮警察最注重服務品質了……」喃喃地調整歪掉的帽子,跨過他倒地不起的身體,傲慢離去,像個復仇女神一般。
梓言在地上躺了很久一段時間,才把臉朝上翻轉過來。
他沒有張開眼睛,只是痛得很快樂地摸了摸被吻得很徹底的唇,以及被揍得很痛的下巴,而後傻傻地笑了起來。
這真是貨頁價實的一拳。
就像以前她處理怒氣時的方式一樣。
有點傻氣的,他望著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輕聲低喃:「我回來了……」
歎息般,身後守護著夏日小鎮的大橡樹也沙沙地搖曳著枝葉,彷彿也為他的返鄉發出歡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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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下山後就努力避開眾人的耳目,偷偷跑回家中。正想往房裡鑽時,卻被叫住了。
「娃娃,等一下好嗎?」
唉,果然還是在劫難逃。她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沐浴在黃昏微光中的小媽。
年過四十的小媽保養得還真不是蓋的。若自己到了四十歲時如果還能有這等絕代姿色,絕對也會很吃得開吧。
「小媽。」有點心虛,又有點擔心地喊道。
心語小媽好笑地看著寶貝女兒。「放心,我不會多問,我只問一件事——你跟梓言……誰輸誰嬴?」
娃娃鬆了口氣,微笑地回答:「他贏。」
「所以是你輸?」
「誰說的,我也沒有輸。」沒有輸掉驕傲、自尊和感情。
娃娃笑看著這個養育她、愛她二十多年的親親小媽,解釋道:「他會贏,是因為我想讓他贏。」
因為方心語與官梓言之間的感情戰役,不能夠有人輸,所以最好的局面、也是唯一的局面,必須是「雙贏」才行。
小媽聞言,這才放下壓在心裡許久許久的石頭。她很溫柔地看著女兒,張開手臂道:「過來這裡,寶貝女兒。」
娃娃溫馴地投入小媽的懷裡,像個小女孩般地撒嬌地抱住母親。
「你長大了,你知道嗎?」小媽輕聲地說。
懷中這個曾經飽受驚嚇的女孩過去一直不肯、也不願長大。
永遠保持童真的心當然很好,可是若太過逃避成長時所帶來的改變,不僅會傷害到自己,往往也會使別人受傷。
於是十年前,受傷的男孩選擇了離開。同樣受傷的女孩則選擇不再等待——當然是嘴上說說而已——每個人都知道她不曾真正放棄等待男孩歸來。
他們在那一年被迫成長、被迫面對成長所帶來的傷害。
心語小媽從來沒真正怪過梓言,她很清楚有時曖昧不明的感情最是傷人。
十年後,當初那個一意想永遠住在夢幻島裡的女孩,是否終於願意走出自己設下的局限,看清楚愛情將以成年的面貌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