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姑娘沒事吧?」愈說愈喘,左剛在背後的傷口開始流出血水時,費力地瞧了他拚命救回來的女人一眼。
「只是嚇昏而已……」天水一色沒好氣地拿來一旁的女裝,以衣裳用力壓住他的傷口止血,「我說你呀,在這節骨眼,你還有空惦記著別人?」
左剛疲憊地閉上眼,「當然,誰教你每回都不顧著局外人?」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他。
「先別說這些了。」暫且替他封住幾大穴阻止毒性擴散後,天水一色扶起他坐正,「哪,你還能撐多久?」照傷勢看來,毒性已迅速侵入體內了,沒想到這來歷不明的毒竟這麼狠毒,在江湖裡打滾多年的他敢掛保證,除了邪教邪派之人,恐無人會用上這種毒。
「以我的內力,最多不到一個時辰……」
「走吧,我帶你去討救兵。」可不希望因此而少了個同僚的天水一色,一手拉過他的臂膀搭在肩上,一手抱緊他的腰,半拖半拉著兩腳已麻痺得不能行走的左剛離開湖畔。
「你確定……救兵能解這種來歷不明的毒?」左剛喘了喘,話才說完沒多久,頭也跟著一骨碌垂下。
「我肯定。」
已在心底弄清乾屍案是怎麼回事,以及何人與幕後主使者有關係後,天水一色在左剛完全沒有反應時,再將他捉穩了些,加快腳步直往吞月城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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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足了手頭所欠的銀兩,也順利買齊了藥材後,藺言隨即關上義醫館休診一日,鎮日下來,她都在藥房裡忙著撮藥製藥,以準備應付下一回開門義診時洶湧的人潮。
瀰漫著濃濃各式藥香的客房中,切藥的藥刀聲規律有致,切了一陣後,藺言停下手邊的動作,自袖中掏出帕子拭去額際的汗珠,同時頭也不回地對後頭說著。
「出來。」
「掌門。」一名女子登時現身,並上前一步跪在她後頭。
藺言並不怎麼想看見這個這幾年來,總是一直在打聽她下落的門內弟子。
「不是叫你別再找我了嗎?」
「掌門,二師姊擅自離開師父生前囚禁她的牢房了。」深恐藺言會動怒的她,忙不迭地道出這回甘冒風險找上她的原因。
藺言怔了怔,「什麼?」湛月居然能逃得出那石製的牢房?
「二師姊一出牢房後,即殺了本門大部分的弟子,且這些日子來在京城內外不停犯下大案。」為了自身性命著想,就算藺言再如何不願見到曾是藺氏門下的弟子,與其似其他人一般都被湛月給殺了,她情願來這賭一賭。
暗自思索了一會後,藺言冷冷地問。
「她在牢內時,是否還在練那古怪的功夫?」若她沒記錯的話,她爹在生前就已下令不准湛月再練那種邪門的功夫了,如今湛月能連殺同是門內弟子那麼多人,那代表……
「是的。」
「我知道了。」藺言朝她擺擺手,「這事,我會處理。」
「謝掌門。」
在屋內的另一人走後,藺言重新拾起裁藥的刀具,心不在焉地繼續裁切著藥材,但不過多久,就在地字十號房的大門遭人一腳踹開,來者踩著急促的步伐直奔向這間小藥房時,聽出另一種拖曳聲的她,有些煩躁地轉身看著藥房的房門。
幾乎是半扛著左剛的天水一色,一腳踹開房門,氣喘吁吁地看著似早就等著他們的藺言。
「他中了毒……」重……重死人了,可要不趕快扛過來,他肩上的這個同僚,可就真的會變成死人了。
早說過不治江湖人士的藺言,聽了,只是擺出一臉愛理不理的模樣。
「他是為了救人所以才會中毒!」為了她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搶時間的天水一色忙不迭地向她澄清。
的確,以左剛的身手和個性來看,這很可能是左剛會做的事……
藺言無奈地一手撫著額,在天水一色緊張地把左剛拖至她面前時,她伸手朝客房裡頭的小床一指。
「放在那。」
連忙聽命照辦的天水一色,使出僅剩的力氣將左剛給抬上小床後,緊張兮兮地跟在藺言的身邊,看著把了脈象後,面上仍是毫無表情的她。
「如何?」
「快死了。」有一就有二,她就知道給她找麻煩的,肯定又是那個以往老看她不順眼的湛月。
「你能解這毒嗎?」天水一色擦著滿頭的大汗,在她翻過左剛的身子看著傷勢時,等不及地問。
她瞥了瞥天水一色一眼,也不開口,只是走去遠處的藥櫃裡找出一隻小藥瓶,倒出三顆她親制的藥丸後,再捏住左剛的面頰逼他張開嘴,硬把藥丸給塞進裡頭讓他吞下。
「藺姑娘,他是為救人,所以你定要救回他的小命……」怎麼看都覺得左剛的面色不但毫無起色,反而還愈來愈黑,天水一色在她動手撕掉左剛的衣衫時,也心急地伸出手想幫點忙。
「少在這礙事,出去。」她拍開他的手,以眼示意大門在哪。
在她的冷眼下,哪管天水一色再如何心急如焚,對藺氏一門醫術頗具信心的他,也只能乖乖照辦滾出去。
少了個吵雜的局外人後,藺言取來一壺陳年烈酒,將整壺酒都澆在左剛背上的傷口上,在左剛因刺痛而微微動了動時,她自懷中掏出一隻裝著毒性更強的毒藥小粉盒後,取下腕間的銀針,以針沾點粉末,再將銀針一一插滿他背上的傷處。
低低的呻吟聲,自昏迷不醒的左剛口中逸出,她翻過他的身子讓他側躺著,先揚掌分別擊向他的背部和心口後,再看著左剛仍舊深鎖的眉心,覺得仍是不行的她,再一掌打通他的血脈,並一手撫過他沁滿大汗的額際,見他似稍稍感覺舒坦時,她忍不住在嘴邊咕噥。
「總有天,你會害死你自己……」換作是她,她才不願為了救人而做出這種犧牲,要不是天水一色來得快、也找對了醫者,只怕他的小命就沒了。
站在藥房外等了快一個時辰,天水一色踩著心煩意亂的腳步,在裡頭仍是沒半點動靜時,更是一逕地走來走去,就在他已把外頭雨後的泥地踩出一大堆深淺不一的腳印時,藺言忽地打開房門。
他忙迎上前,「左剛他……」
「死不了,得躺上個三日。」她還是沒什麼表情,「你可以走了。」
「慢著。」天水一色在她又要把門關起來時,一把按住門扉,「你識得這種毒?」
她微微揚高了柳眉,「不成嗎?」
「當然成,只是……」證實了心中的設想後,他登時褪去一臉慌急的神色,改而換上躍躍欲試的神情,「我想改日,我得找個時間同你好好聊聊。」
「不歡迎。」藺言話一說完,就當著他的面再次合上房門。
下了一整日的小雨,在夕照映上山頭時終於止歇,再去看過左剛一回,也替他抽掉所有銀針讓他躺好睡妥後,累了一日的她,才想要走,冷不防地左剛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幫個忙,為我點盞燈……」左剛微喘著氣,勉強抬起眼,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怕黑。」
沒想到他居然在毒性初解時就能醒過來,對於飽受痛苦的他,藺言有些訝然,在他-直拉著她的衣袖不肯放手時,她拉開他的手,去房裡找來一大堆燭台擺在他的床邊,趕在日落前為他一一點亮後,左剛這才放心地鬆口氣。
採取以毒攻毒方式救人的她,也不知他夜裡會不會因另一種毒發而痛苦難耐,已經有得留在這看顧著他一晚打算的藺言,搬來張小椅放在他的床畔,準備今晚就在這守著他,但這時,看著她一舉一動的左剛,半開張眼一臉疲憊地問。
「你會在這陪著我吧?」
「閉嘴,睡。」她在椅上坐下,然後順手替上半身衣裳都被她撕掉的他蓋上薄被。
「你可不可以把我自黑暗裡救出來?」比起中毒更怕黑的左剛,很怕他睡著睡著她就不見了。
「我不是在這?」她沒好氣地把一直想靠近她,而快掉下床的他推進裡頭一點。
「太好了……」勉強伸出一手再次捉到她的衣袖後,左剛這才如釋重負地閉上眼。
窗外的霞輝映照在左剛的面龐上,金子似的光芒,輝煌閃亮,他的五官輪廓也顯得更加深邃,這讓他看起與以往有些不同。盯著他的睡容瞧了一會後,藺言喃喃地問。
「值得嗎?」
「什麼?」還未睡著的左剛沒什麼力氣地問。
「為了救人,值得你賠上性命嗎?」被他救的人,日後感謝他嗎?而他在救人時,他有沒有考慮過自身的安危?
左剛徐徐咧出那抹她熟識的笑容,「不只值得,還再划算不過……」
心像針扎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隱隱的作疼,只因眼前的笑容再無私不過。藺言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再多看了他一眼後,感覺下一刻像是有人在她的胸口揍了一拳,那種悶鈍的感覺,令她吸氣吐息都很困難,她不禁匆匆別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