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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綠痕

  「睡吧,你得歇著。」

  「藺言。」頭一次喚她全名的左剛,在她忍不住想要出爾反爾,離開這不再看著他時,側過頭輕聲地道。

  她深吸了口氣,看他再次將她的衣袖牢牢握緊。

  「陪著我……好嗎?」

  「你又話太多了。」她伸出另一手,輕點他的睡穴,讓他不但能節省點力氣別再說話,也讓他睡得不那麼痛苦。

  殘掛在山間的夕日,掙扎了許久,終於自天際墜下,愈來愈暗的夜幕悄悄為大地披上了黑暗的毯子,屋內一盞盞的油燈,在照亮了左剛那剛毅的臉龐時,也讓藺言下意識地想要將自己藏躲起來。

  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這麼正大光明的活在日光下?

  那段她曾有過的日子,與左剛的現今一般,皆在冒著生命風險與刺激中開始,而後在敵方所流的血液在地上漸漸乾涸時告終。同是殺人,在他以及天水一色的身上,不知已背負了多少條的人命,可他們,卻依舊活得理直氣壯,不似她,入了夜,就只想躲在黑暗中,懇求著上天,好讓她能夠遺忘自己曾犯下的罪。

  有時候她會想,每個人生命裡可能都有一口井,在井中,那些想要遺忘的、不堪回想的、恨不得消失的,全都遭人扔在井中,而後在井裡推落一堆大石,填土掩埋,蓋上井蓋再用鎖鏈牢牢鎖緊封死。

  可她的井卻始終填不滿,無論再怎麼努力,都還是有縫隙,而彷彿就像是為了正義而生的左剛呢?或許在他心中,根本就沒有那口井。

  因他不像她,她不曾去保護過什麼人,也不曾為了那口頭上可說得很冠冕堂皇的正義,而去行俠或是仗義,她殺人救人,從來都不是為了他人。

  或許,這就是她與左剛不同之處,他懂得如何去愛人、保護他人,即使是素不相識的陌路者,哪怕是要水裡來火裡去,只要他覺得對,他就會傾力去救,就算是會賠上一條命也無妨,而她,卻只懂得一心為己。雖然說,這些年來她行醫從不求回報,可她也明白,她會那麼做只是在贖罪,真正的她,從來沒有真心為他人著想過,更沒有像左剛那種為了保護他人,毫不考慮就願把性命豁出去的勇氣。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在左剛的面前,自己不但變得渺小,還無地自容得可憐。

  可惜的是,世事就是這樣,當你終於明白一事時,有許多事,皆已經錯過不能再重來了,而這點,則在她愁悵心湖中,像顆大石般重重地落下,濺起一池名喚為遺憾的滂沱水花。

  ☆☆☆

  熱騰騰的墨色藥湯,自藥壺裡倒進碗中,擱在床畔的小桌上置涼了一會後,藺言小心地將藥碗端至足足昏睡了兩日,好不容易才又回到人間的左剛面前。

  「好苦……」才喝了兩口,左剛即被苦得眼角都泛出淚光,皺緊一張臉的他,直想把那碗苦死人不償命的藥湯推回去給藺言。

  接連著看顧了他兩日,這才把他身上的毒解了大半的藺言,滿面精神不濟地坐在床畔的小椅上翻著她的醫書。

  「喝。」那碗藥湯可是她由半夜一路熬至天亮才熬成的,他要敢給她不喝下去,他就試試看。

  「可是……」打小就身強體健,沒喝過幾次藥的他,怎麼也沒法像喝藥喝慣的步青雲一樣,看都不看的就將那碗苦藥給灌下肚。

  她瞪他一眼,淡聲撂下一句警告,「不喝就等死。」

  「喝喝喝,馬上就喝……」遭她冷眼一瞪,左剛趕緊把臉埋進藥碗裡,咕嚕咕嚕地喝個不停。

  在他一鼓作氣灌光那碗藥,直伸著舌頭頻頻叫苦時,藺言隨手將早就準備好的冰糖,一把塞進他的嘴裡讓他甜甜嘴,再將一張寫好的清單拎至他的面前。

  「拿去,你的。」

  「這是什麼?」兩手拿著那張清單,左剛不解地瞧著上頭讓他看了就想吐血的數目。

  「你的看診費。」他不會以為同是這裡的住戶,她就會免費為他治病吧?更別說為了搶救回他這條小命,她不但犧牲時間、耗費精神,還在他身上用了她許多藏著捨不得用的好藥材。

  「一百兩?」雖然她的診金貴得嚇死人,可他卻納悶地皺起眉,「為何我與天字一號房的價碼不同?」比起步青雲那張萬兩起跳的清單,她似乎對他降價了太多太多。

  藺言徐徐掃他一眼,「此乃貧富差距。」她早說過了,她是按身價收費的,因此她還算是滿有人性的。

  「……」就知道他在她眼中沒什麼行情……

  藺言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在打起精神後,一手指向他的鼻尖,「躺著,我有事要辦,不許跟來。」

  「你要上哪?」巴不得她能再多陪他一會的左剛,滿面不捨地瞧著打算拋下他的她。

  「看診。」為了他,她已接連兩日沒有開門看診了,她可不能為了他而置他人而不顧。

  「那我也——」黏慣她的左剛聽了忙不迭地想下床,卻被她一手給推回去。

  「躺著。」兩日就能醒來已算是奇跡了,他還想找她的麻煩?

  「可是我想幫你——」

  「再動,我就加收一百兩。」她將下頷一揚,直接說出收效最快速的恐嚇。

  左剛聽了迅速乖乖躺回床上,連動也不敢再動一下。

  傾身替他蓋好薄被,再替他把了把脈象後,有些放下心的藺言走至鄰房去換了件衣裳也梳洗了一下,這才至後門打開義醫館的大門開始為人看診。

  一個晌午過去,接連著看了許多人,忙到就連丹心端來午膳也沒空吃的她,在下一名病號走進看診的簾後在她的面前坐下時,她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師姊。」外貌看似二十來歲的貌美女子,以輕柔的嗓音朝她甜甜地喚。

  藺言不語地打量著她那張失去歲月痕跡的容顏,而後一手撐在桌面上,快速瞧完她所坐的姿態後,接著就只是坐著不發一語,也不同她打聲招呼。

  「師姊,別來無恙?」面上的笑顏,在藺言久久都不出聲時,愈來愈顯得勉強,等不到她的回應,湛月只好再開口。

  她不怎麼想搭理,「有恙的是你。」

  湛月將臉一沉,也知在藺言的眼底下瞞不過什麼,她瞧了簾外的人影一眼,壓低音量小聲說著。

  「我中了天水一色一掌。」都因那個佛手印之故,這些日來,每每她想運氣,胸口就疼得讓她直想打滾。

  「還有一刀。」藺言順口替她說出她不想說的,「左剛砍的?」就她看來,左剛那刀砍得不但挺準也挺深的,只是……

  那兩個男人未免也太無能了吧?兩個一等一的總捕頭聯手,居然連湛月都沒法一口氣擺平?換作是她的話,她才不會讓湛月自她手底下溜走,更別說是留湛月一條命了。

  「我是來找你解佛手印的。」據她所知,這佛手印,就連天水一色也不會解,因他只是習來傷人,可從沒想過要救人。

  藺言涼聲地問:「為何我要?」

  「你說什麼?」

  「我已解散師門,因此,你是病是殘,與我無關。」她不疾不徐地重申一回,她當年在解散師門時說過的話。

  湛月隱忍地握緊了拳,「你是個大夫……」

  「我挑病人。」狀似目中無人的她,冷冷地揚起下頷。

  霎時,鋒利的五指直朝藺言的面容劃去,藺言只用一指即隔開她的手臂,在她接著揚起另一手,又將五指對準藺言的臉龐劃過來時,藺言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起一腳,刻意重踹在她被左剛砍了一刀的腹部上。

  尚未癒合的傷口,遭她那一腳踹過後,傷口處沁出的血水登時染紅了湛月的衣裳,她掩著吃痛的腹部將座下的椅子一轉,快速地挪近藺言的身邊時,早等著她的藺言已揚起一掌,就照著天水一色所擊出的佛手印,依樣畫葫蘆地在同一處再添上一掌。

  沒料到她哪兒不打,偏打佛手印之處,當下心脈被震得大亂的湛月,一手掩著胸口,喘息不已地瞪著坐在原地連動都未動,且毫髮未損的藺言。

  一臉沒事樣的藺言,盯著湛月雖是狼狽,但看上去仍舊嬌俏可愛的面容。

  或許那些死在湛月手下之人,大都是遭這張過度年輕的臉孔騙過吧,可那些人卻不知,這個湛月看上去雖是無邪又年輕,但骨子裡,她卻是個只要誰出得起價錢,人人都可聘她殺人的殺手。而在藺氏一門裡待過那麼多年的湛月,也從不屑學習醫術,她習的,反而是門外他人傳給她的邪派武功。

  「我爹生前不是嚴禁你再練那些邪門的功夫了嗎?」藺言懶懶地問著,並偏首閃過她那帶著劇毒的指尖。

  「我不似你願放棄大好前程,寧願窮在這分文不取!」誰像她一樣,開什麼義醫館?她可以拋棄以往她在江湖上高高在上的地位,別人可不似她那般沒出息。

  「我高興。」藺言邊問邊不著痕跡地拉出左腕上的金色細線,「告訴我,你這張臉是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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