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領養文件。
英抬起頭來,一臉無奈。
揚坐在床沿勸說:「別想太多。」
英說:「媽扮小飛俠,你做鐵鉤船長,我做叮克鐘。」
「一言為定。」
英垂頭,「領養紙上什麼也沒說。」
「你真想知道細節,可以查詢。」
「何必呢,都不要你了,扔到醫院門口,醫院又轉送孤兒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又遇到林茜這樣好媽媽,過去就讓它過去算數。」
「這樣想最好。」
英把頭靠在哥哥肩膀上。
她問:「黑人,你不想尋回生父母?」
「清人,我在安德信家很開心。」
英喃喃說:「此處樂,不思蜀。」
「什麼?」
第二天一早,她看到電郵,唐君佑找過她,劉惠言也找過她。
這兩個小男生都是出身良好的正人君子,學業出眾,文質彬彬,可是,性格並不明顯。
唐好似活潑些,劉較為穩重,兩位都是好青年。
英沒有覆電,獨自到奧都公店裡吃冰淇淋。
外公與夥計在點貨,見到小英,十分高興。
英吃完冰淇淋,聊了幾句,離開愛爾蘭眼睛回學校去。
自課室到演講廳,再從飯堂到圖書館,蜜蜜看到英,但因正與一男同學傾談,只招呼一下。
女同學都穿著薄薄小小上衣,展覽青春本錢。
只有英罩上大襯衫。
她找參考書:為什麼十七世紀學者把天文學歸納哲學範圍?
一直念念不忘,每走一步都思索一番。
這是星座均以希臘神話命名的原因嗎?
回家吃完飯仍然在網頁尋找答案。
有人按鈴,她下樓去看,原來是唐君。
他駕駛一輛偉士牌,也即是俗稱小綿羊的機車,英看到已經開心,立刻想到舊電影羅馬假期。
唐把頭盔遞給英,「來,載你一程。」
英立刻騎上後座。
小機車勃勃勃駛出去,把他們載到山頂。
兩人下車坐山坡上看風景。
「很忙?」
英點點頭。
唐把上次在咖啡座拍攝照片給英看。
「我印了兩套,這一疊給你。」
照片中的英在陽光下笑得罕見地燦爛。
「拍得很好。」
「可想到市中心看場電影?」
英搖頭。
她不喜電影院:一進場,黑暗一片,非看到完場不可,若半途離場,只有更加彷徨,太像人生。
「你不愛說話。」
英笑笑,「也不是,我與媽、哥哥試過整宵聊天。」
「你們感情很好。」
「是,我們至親。」
「那很幸運,我很少看到兄弟,他們各有家庭,住得很遠。」
英又點頭。
唐看著她一會,「我送你回家吧。」
他們在門口話別。
這時忽然殺出一個璜妮達,「喂,你,是,進來喝杯冰茶。」
唐求之不得,用眼神徵求小英意見。
英笑說:「這璜妮達是我家太婆婆。」
唐喝了茶吃了蛋糕,「伯父母不在家?」
所問問題同劉惠言差不多。
「他倆出差去了。」
他猜想小英母親改嫁安德信君,故此把前夫生的女兒也改了外國姓氏,這也很平常。
跟小劉不一樣,他沒有問更多問題。
他傾訴他私人感情。
——「英,認識你真高興,時時想進一步認識你。」
「你家環境這麼好,你也沒被寵壞,真是難得。」
「你房裡到處都是書,這一疊那一疊都已逾期不還,圖書館要罰款呢,不如我替你去還書。」
英只是微笑。
隔一會她說:「我還有點事。」
「是是是。」小唐連忙告辭。
英送他出去。
璜妮達看著英,「華人面孔身段都長得差不多。」
英笑:「墨西哥人何嘗不是,彼此彼此。」
「兩個都不錯,一看就知道是正經人。」
英坐下來,笑意更濃,「謝謝。」
「可是,兩個人都少了一點火花。」
英聳然動容,「厲害,璜妮達,什麼都走不過你的法眼。」
「打算叫他們來見家長?」
英搖搖頭。
「英,」璜妮達真正關懷她:「別太挑剔。」
「明白。」
「你媽給你們絕對自由,有時也有反效果。」
英微笑,「有人諷刺說:許多男人選擇狗只的血統較他子女嚴厲,又說:許多女子選鞋子比選丈夫小心,璜妮達,我得謹慎。」
「戀愛過沒有?」
「一年級時我愛過波比,過了一年才發覺他患自閉症,傷心得不得了。」
「最近呢?」
英攤攤手。
這時揚開門進來。
「英,我租來叮克鐘的戲服,試一試。」
英過去一看,「嘩,這麼一點大,這是件泳衣。」
「不,」璜妮達笑,「這是一件束腰,小仙子叮克鍾造型依照艷星瑪麗蓮夢露塑造,當然十分性感。」
「嗯。」
揚說:「又想改變主意?」
璜妮達說:「試一試。」
「我來穿上鐵鉤船長戲服。」
英到臥室想把束腰拉上,無論如何不成功,只見腰身小了三四吋。
璜妮達進來說:「吸氣,收腰。」
英吸進一口氣。
「再進一點。」
英說:「不行,要窒息了。」
就在這個時候,刷一聲,拉鏈已經拉上。
英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嘖嘖稱奇,一件束腰而已,穿上了,即時令她細腰隆胸,活脫叮克鍾模樣,她連忙挽起頭髮配起紗制翅膀。
有人在房門口吹口哨。
一看,鐵鉤船長來了:大紅袍,大鬍髭,猙獰地笑。
就差小飛俠沒到。
揚第一次看到小妹展露身裁,大惑不解,「英一直像丘比娃娃,今日是怎麼了?」
璜妮達說:「丘比娃也會長大。」
英想坐下來,這才發覺戲服不讓她有坐的餘地。
兩人連忙卸妝。
稍後英出門。
「去哪裡,我送你。」
「老人院征義工髹康樂室,你可有興趣?」
「怎樣做?」
「由設計師統籌,義工隨時加入,隨時可以離去。」
「很好,我可以抽一個小時出來。」
英笑,「出發吧,還等什麼?」
老人院附近沒有停車的地方,他們停得比較遠,一路走過去。
天色近黃昏,兩人經過一間戲院,行人道鐵欄上騎著幾個少年,看到他們兄妹,誤會二人身份,忽然吹起口哨來。
接著,紛紛議論。
有一個比較猥瑣的揚聲:「喂,小妹,你喜歡黑鬼,黑鬼有什麼好處?」
一夥人大聲笑起來。
揚猜到他們在說什麼,沉住氣,拉起妹妹手疾步走過。
「小妹,挑同胞才夠意思,我們個個都夠力氣,哈哈哈哈哈。」
本來已經走到欄杆盡頭,英忽然轉過身子。
揚阻止:「英,不。」
英摔開他手,走到那群不良少年面前,站住。
那群染金髮手臂上有紋身的少年大為驚喜。
其中一個留崩頭的伸出脖子:「小妹,你找我?」
英看準了他,忽然一個螺旋轉身,抬起左腿,飛踢過去,這正是天下聞名的詠春腿,英已經跟師傅苦練十年,力道非同小可。
電光石火間,那崩頭想避,哪裡還來得及。
英一腳跺到他下巴,他往後倒,滾到地下,滿嘴鮮血。
他同伴全是無膽匪類,大喊救命,四處鼠逃。
揚沒命地拉起英飛奔。
匆忙間,已聽到警車嗚嗚駛近。
賊喊捉賊,他們居然報警。
揚與英跑進老人院,喘著氣,蹲到一角。
揚抱怨:「你怎麼了?」
「他們說話難聽。」
「又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英一貫倔強,不出聲。
「當心打出人命來。」
「他死不了。」
「至少不見三顆門牙。」
英嗤一聲笑出來。
「英,凡事不能借暴力解決。」
「同那些人講道理乎。」
「君子動口不動手。」
英伸手過去撫摸兄弟面孔,「一個黑人苦勸我不要動粗,奇哉怪也。」
揚搖頭歎息。
老人院職員認得他倆,詫異說:「英安德信與揚安德信,你倆蹲在角落幹什麼,還不來幫手?」
那晚,英做噩夢。
她一閉上眼就看見那名同胞的三顆帶血牙齒。
不過,她已下了決心,下次再有人侮辱她,照打!
璜妮達知道這事,十分生氣。
「英,危險。」
「我不怕。」英抬起頭,看到天空裡去。
「昨晚得手是因為你身邊有個比你高一個頭的黑人,你當心落單。」
「我可以攜槍。」
「英,你為何憤怒?」蜜蜜凝視她。
「我?」英不認。
「是,你。」蜜蜜指著她。
英別轉頭去。
蜜蜜說:「這一年來,你越來越不快樂,為什麼?」
「我有什麼不開心?我在校成績名列前茅,在家父母視為瑰寶,我又有你這般好友,我做人絲毫沒有不如意之處。」
蜜蜜凝視她,「英,學校有心理醫生,你有事可以請教他。」
「你真是一個好朋友。」英轉頭就走。
「喂喂喂。」蜜蜜追上去。
這時有人叫她,一看,是那個體育健將,蜜蜜立刻停住腳步,滿面笑容,轉過身去。
這一切英都看在眼內,沒辦法,求偶最要緊,這根本是全世界所有動物生存目的:求偶,交配,繁殖,傳宗接代。
內分泌逼使人類作出最重要選擇:蜜蜜隨異性走開了。
英歎口氣。
傍晚,揚邀請朋友到家裡游泳。
璜妮達為年輕人準備了豐富自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