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誰?」蘇黛抬了抬眼皮,懶得起身去探看。「不用擔心啦,等一會法國號聽見我們掛帳上千塊,包準不叫他,他也會自動跑過來。」
「不是啦!」羊咩湊回蘇黛耳邊說話,「你看見沒有?角落那個女孩子。」
她順著羊咩指示看過去,三兩個少年扶著一個狀似酒醉的年輕女孩,顯然不是同一夥的人,卻搖搖晃晃地一道往大門口走去。
發生了什麼事,不言自明。
蘇黛聳聳肩。這種事情在這裡屢見不鮮,一天晚上總要來個幾回。
旁邊的羊咩也沒有動靜,只是雲淡風輕地開口:
「沒有搞清楚狀況就來的傻瓜真的很多。唉,光是她們的無知,其實本身就挺讓人同情的。」羊咩擠出內心深處僅存的憐憫,但也僅止於一滴滴的憐憫。轉頭看蘇黛,她揚高一邊的眉毛表示詢問,「你不會想去救她?」
「有什麼辦法?」蘇黛懶洋洋的收回視線,酒保恰好提來半打啤酒,又擱了一杯可樂。她拿起喝了一口,一會兒才又說話,「世界就是這麼現實、殘酷,又無情,想要存活下去,這裡也是一種戰場,各憑本事,自求多福。」
「好殘忍!」羊咩說著,卻隨即笑了起來。
確實就是這樣,如果不是熟門熟路,就不該隨便闖進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炫目的光彩中有什麼陷阱,誰知道呢?
兩個白色的大盤子很快地端來眼前,酒保拿來的是碳烤豬肋排。
蘇黛站起來笑道:「大餐來嘍!」
好啦,美食當前,其餘閒雜人等一切合該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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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真的不搭我的便車?」
「不用麻煩了,我趕車回去,你們繼續喝吧。」
「這樣啊,那就不留你了,回去小心一點啊!」
告別一桌的友人,伍巖走出店家。
今天晚上只有兩節課,同學們臨時起意約出來喝酒,想想今晚沒有其它要事就跟著出來了,維持一定程度的人際往來嘛。其實這樣的聚會也不錯,只是一整個晚上下來,不曉得是不是菸癮難耐,他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看看時間,十點二十分,時間還足夠讓他趕上今晚最後一班公車。星期五的晚上,鬧區的街道很塞,他估計著回到家應該是十一點多的事了。
明天一早還有事,所幸他一向睡不多,這個時候回去還不算太晚。
五分鐘後,他已經走到公車站牌旁。同樣趕搭夜車的人很多,以站牌為中心擠了一圈人潮,他稍微站遠些,不想跟人群擠成一氣。
要等的車還沒來,伍巖的目光被對街某個熟悉的身影吸引過去。
一間pub的大門口,四、五個年輕人或蹲或站,有男有女。讓他留意的身影是個嬌小的女孩,她有一頭長髮,穿著色彩繽紛,搭配得好不好他看不出來,只覺得跟時下年輕人的扮相沒有什麼不同。
專注的看著對街女孩,伍巖稍微回想,女孩細看了並不覺得真的眼熟,可也說不上陌生。
在哪裡看過呢?
他想不太起來,不過……算了。
他收回目光。一整個白天他跑了大半個南台灣,直到下午四點才趕回台中準備上課,現在他感覺到疲倦,無心去細辨一個陌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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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看她。
蘇黛很敏銳的感覺到,但她抬起頭時,並沒有捕捉到任何人的目光。
她只是看見了一個很眼熟的身影。
在公車站牌附近,一個高大而健碩的男人,短短的黑色頭髮,下巴、臉頰一大片髒兮兮的鬍渣,全身上下方正的線條,工人一般的模樣。
那是誰?
雖然第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可是她並不記得自己在哪裡看過這個男人。
怪了,以她的好記性,居然還有覺得眼熟卻認不出來的人!
「你在看什麼?」羊咩側了側頭,順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到公車站牌一團灰呼呼的等車人群。「有什麼好看的嗎?」
「沒什麼,眼睛酸,看遠一點的東西有助視力恢復。」蘇黛隨口瞎掰。
但是夥伴中有人特別眼尖。
一個高瘦的女孩已經看見了伍巖。「怎麼,我們的阿怪看上人家啦?」
「胡扯什麼!」蘇黛似笑非笑的斜了斜嘴角。
羊咩倒是興致高昂,「誰啊誰啊?我們家阿怪會注意男人,真是天下奇聞,非看看不可!」
「那裡。」高瘦女孩指了個方位,「那一個高高、很魁梧的落腮鬍。」
「嘖嘖嘖!」羊咩摸著下巴,狀似苦惱的擰起眉。「阿怪,你真的沒有審美觀可言耶!」
蹲在地上的一個男孩說:「別這麼說嘛,換個角度來看,人家強壯的『漢草』很贊啊,反正阿怪也到要開葷的年紀了。」
羊咩則嗤之以鼻,「色鬼,你少在那裡瞎扯!」
當事人蘇黛只是聽著,不因為友人的言語而產生什麼表情,頂多在眼角處透露出一點沒轍的神氣。
高瘦女孩抬肘碰了碰蘇黛,「我過去幫你看看,探聽一下怎麼樣?」
「咱們的小A盜後想做的事,還輪得到卑微的我說話嗎?」蘇黛斜起嘴角笑了笑,沒有阻止。這傢伙扒人成癮,說什麼探聽,探人家口袋才是真的。
「滿足我的好奇心嘛。」小A摩拳擦掌地就往對街走去。
羊咩湊過來問,「你真的看上那種男人?」
「是啊是啊。」蘇黛掀了掀眼皮,很敷衍的說:「我對他一見鍾情,愛他愛到死,想為他上刀山、下油鍋,巴不得現在衝過去跟他求婚。這樣你滿意嗎?」
「你一定要頂這麼多句就對了。」兩人認識了好幾年,羊咩有時還是消受不起她連珠炮似的快嘴。
蘇黛見好就收,「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那個人,一時忘記了。」
「哦?你也有記不起來的人啊。」
「一定不是很要緊的人,忘了就算了。」蘇黛笑了笑說:「說不定是他大眾臉,怎麼看都眼熟。」
「大眾臉……」羊咩打量著對街的高大男人,長得這麼顯眼,實在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麼看都不認為他能跟大眾臉扯上關係。
說話之間,一隻手從蘇黛和羊咩之間伸出來,拎著一本薄小且帶點髒污的筆記本。
「喏,拿著。」
蘇黛回頭,纖纖玉手的主人正是小A。
身手這是這麼快!
「我還以為你看看他的皮夾也就夠了,怎麼順手牽回一隻羊?」蘇黛接過筆記本翻了翻,啪的又合起來。「好像還是一隻不怎麼值錢的羊。」
「他沒有皮夾,口袋裡只有八十幾塊錢,連一張鈔票都沒有,更別說什麼資料了。我看這本筆記本又爛又髒,拿了也沒差,送給你吧。」
「天啊!地啊!」羊咩捧心道:「八十幾塊錢?這麼窮的人你也扒,你有沒有良心啊?」
「唉喲,你聽過哪個小偷有良心的?」小A一臉百般無奈的模樣,極其無辜的說:「我算很有職業道德了,還留著那些錢給他坐公車耶。」
「聽你鬼扯!」羊咩才不信,小偷哪還講究職業道德那玩意呀!
「欸,歹勢,麻煩一下,」蘇黛從小皮包裡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出來,遞到小A面前。「幫我塞到那個人的口袋,這本筆記算我跟他買的。」
咦?羊咩和小A對看一眼。
「你幹嘛對他那麼好?」羊咩逼問。
「因為釋迦牟尼說我們要互助互愛,神愛世人,福音是屬於大眾的,阿拉會祝福付出的人。」
什麼跟什麼?羊咩翻了個白眼,這鬼丫頭幾乎沒把說話當正經事。
轉向小A,蘇黛揚了揚手上的鈔票,「幫不幫這個忙?」
「朋友嘛!」小A抽過那張鈔票,「包在我身上。」
看著小A旋過腳跟又走了,蹲在地上的男孩撐著臉開口道:「說真的,一見鍾情也不是不可能,阿怪,老實承認你比較『哈』肌肉男沒有關係,我瞭解的,就好像我喜歡肉彈女一樣,我們是朋友嘛。」
羊咩沒好氣地踢起一地的灰塵。「你去一邊死吧,多嘴什麼!」
男孩嗆咳著躲開,搖著頭一副責怪她們不夠誠實的模樣。一旁的蘇黛只是慢條斯理,有一下沒一下的翻著筆記本。
「喂,說實話,怎麼會想留下那本爛筆記本?」羊咩問。
蘇黛一本正經地說:「因為我有偷窺癖,對猛男有無法遏止的愛好。你所不知道的是,其實我的鼻血就快要流出來了,很需要幾張面紙。」
「你……」羊咩被氣到無力,「你真的很欠打你知道嗎?」
蘇黛低頭笑了出來。
她為什麼要留下這本筆記本?
說實話——好奇心是不需要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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