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練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個人總是能說中她的心事,她確實存著幾分「逃跑」的念頭,如今被他說破,她也不好實施了。
「粘豆包都沒有你粘。」她嘀咕一句,自以為聲音很輕,結果還是被他聽到。
他回身笑道:「我喜歡吃粘豆包,明天早點你要做嗎?」
「去喝西北風吧!」她怒氣沖沖地頓足,轉身回房,將房門重重地甩上。
笑容在楓紅的嘴角凝住。回京城去……這本不在他的計劃之內,但孫將軍的事又不能坐視不管,既然得走這一趟,陪她同去也算是好人做到底,因為他還是不相信行歌邀請她到吳王府下廚的真正目的,會有他口中說的那麼簡單。
「你不是我,你沒經歷過滿門被滅的慘劇,也不知道我這十幾年來究竟是如何生活。皇上欠我家一百多條人命,憑什麼我要讓他安穩過活?」
她剛才問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咄咄逼人。但是,他真的不能理解嗎?百餘條的人命,十幾年顛沛流離,不知姓名的生活,他真的不知道不曾度過?
苦澀的笑伴著淡淡憂傷,劃過心底。真正的痛只有深埋於心才不會傷人,他知道要人人都做到如他這樣灑脫放手,並不容易。
孟如練嘴角的那絲倔強和堅強令他動容,而她的固執和衝動又讓他實在放心不下。這樣如飛蛾撲火的計劃,明擺著是要將她自己送入危險之中,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跳進這個火坑?
一定要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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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的隨行,行歌並不吃驚,只淡淡一笑,「楓紅做護花使者還真是少見,看來孟姑娘的安危對楓紅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孟如練並不窘迫,微微頷首,「多謝行歌公子的照顧。」她並未將楓紅的好意掛在嘴邊,逕自坐上了馬車。
行歌斜睨道:「不知你要來,也沒為你備馬,要勞煩你稍等一下了。」
「無妨,徒步也好。」他輕輕笑道。
牽了匹馬,初舞把韁繩交到他手上,「你騎我的馬吧。」
「那怎麼行,行歌會心疼的。」他怪異地戲譫,卻手握韁繩,反觀行歌,「要不然你倆同乘一騎如何?」
初舞的臉頰抹上一層紅暈,「你別老拿我們開玩笑,我坐馬車。」
楓紅縱身一躍擋在他面前,笑道:「馬車顛簸,還是我來好了,你和行歌騎馬去。」他跳坐在車轅上,回頭問道:「孟姑娘不會厭煩在下吧?」
「厭煩又能如何?」孟如練的聲音聽來著實有些鬱悶。
他哈哈一笑,揚起馬鞭,喊了聲,「駕!」那馬兒便達達地向前出發了。
「堂堂楓紅公子,沒想到也是個趕車好手。」行歌揶揄著,並未立刻上馬,待看到馬車漸漸走遠些,才對初舞低聲問著,「還在生我的氣?和我聯袂就那麼不情願?」
「孫將軍的事情真的沒有轉圜餘地嗎?」
「沒有。」
初舞甩頭上馬,如輕雲一朵,毫無聲息。
猛然拉住馬頭.行歌仰起臉看他。「你不會背離我吧?」
他嘴唇囁嚅了下,聲音幾不可聞,「不會.」
行歌悠然淡笑,但只有他能夠察覺在那片溫柔的眸光中,全是深藏不露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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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樣走掉,富老闆那邊沒事了嗎?」
或許是受不了楓紅吹著口哨的那份輕浮愜意,孟如練隔著車簾主動開口。
「富大人已經快被我氣瘋了。」他哈哈笑著,「不過應該無大礙,我給了他幾個北江有名廚子的地址,他花下重金租借幾匹快馬,大概三五天內就能將那些名廚找來肋陣。」
「既然如此簡單,你當初……」
她頓了頓。楓紅接話道:「我當初為何對你糾纏不清,是吧?我只是好奇這名不見經傳的女廚,到底是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又有著怎樣一身讓人垂涎三尺的廚藝還沒展露?」
垂涎三尺?她皺了皺眉。明知道這是他在誇她的手藝,但聽來怎麼怪怪的?
掀開車簾一角,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正在哼唱著也不知道是哪個地區的民歌小調,聽起來荒腔走板的,他卻很自得其樂。
「你一天到晚都這麼悠閒嗎?除了吃吃喝喝,沒別的事情可做?」
楓紅回頭咧嘴笑道:「這算是你開始對我有興趣了?」
車簾刷的一聲又被放下。
他說:「我就是閒人一個,吃吃喝喝別無所好,在外遊山玩水累了,就回我那間小草房住上幾日,或者再約幾個好朋友喝酒談天,人生不過如此。」
孟如練在車內問:「當初是誰把你選進四大公子之列,真是……」
「瞎了眼?」他哈哈笑道:「我猜你定然是這麼想。其實,我也想知道這謠言到底是誰傳出來的?打算當面去問個清楚。否則被『公子』這頭銜壓在腦袋上,還真叫人累得很。」
「若不想做,沒人會強迫你做。」她略帶嘲諷地說,「武林大會的時候,你可以公開宣佈放棄這虛名,就不用再抱怨為名所累了。」
「本來我也想啊,不過後來漸漸發現,當『公子』也不是沒好處。起碼走到哪裡人人都尊敬,報上名號後,再客滿的飯館都能讓出張桌子來,不必費力等位,這就是有所失便有所得。」
「你那麼喜歡吃,為什麼不自己開間飯館,或者乾脆就住在天下第一樓裡,免得跑來跑去那麼辛苦?哦,不對,我竟忘了,你有這把可以移形換影的劍,所以無論去哪家廚房都方便得很。」
「我是喜歡吃,可不是喜歡偷吃。」楓紅識透她的意思,「只是我的手很笨,連個簡單的炒菜都不會,所以只能寄望於吃盡天下名菜了。」
「你就這麼蹭吃蹭喝混大的?」
他沉默了一會,又笑道:「難得你會有這麼多話主動和我說,大凡一個人在頃刻間性情大變,無非有兩種原因,一種是遭逢重大變故,一種是有求於人。你是哪一種?」
許久沒有得到回音,他反手掀開車簾,還是笑嘻嘻地問:「怎麼不說話?又被我氣到了?」
「我怕你的下巴太累。」她瞇著眼睛,看不出是倦了還是真不想理他。
「看來你真的開始關心我了,但願這是我的福氣。」揚起馬鞭,高聲呼喝,楓紅重新趕路了起來。
車內的孟如練不習慣馬車顛簸,緊緊握住車廂內壁的扶手,緊咬牙關不肯低頭呼求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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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黃昏時,馬車終於來到一座不大的縣城,這裡距離京城還有兩天路程。楓紅將馬車停在路邊,跳下車轅,遠遠看見行歌與初舞也已縱馬趕到。
「騎馬的居然會慢過坐車的,我還是頭一回見。」他拍了拍行歌的坐騎,「馬兒啊,你老實說,是你故意偷懶還是你的主人讓你走得慢些,方便監視我啊?」
行歌在馬上微笑道:「天色不早了,這裡距離三清觀不遠,今晚我們到觀裡借住一夜如何?」
「怎麼?堂堂行歌公子擁有踏歌別館無數,這真竟然會沒有你的府第嗎?」楓紅問道。
「我的錢並不如你想的那麼多。」行歌看向初舞,「你說呢?」
「你的錢有多少我怎麼知道。」他別過眼睛不去看他。
「他是問你今晚要不要住三清觀。」看到初舞臉色微變,楓紅又是古怪地笑問:「你們倆是不是在鬧什麼彆扭,怎麼今天初舞扭扭捏捏的不對勁?」
「他偶爾會鬧點小孩子脾氣。」行歌淡笑回答,眸光閃爍,「好了,初舞,再鬧彆扭就讓楓紅看笑話了,你說的事情我都記住了,我會盡量按你的意思去辦,如何?」
初舞看他一眼,輕輕吐出兩個字,「但願。」
楓紅笑看兩人,眼光來回梭巡,似乎明白什麼卻不急於說出口。
「三清觀的易名道長我倒是認識,上次和我猜枚賭輸了,賴著我兩壇三清酒沒給,正好上門去討要。」他得意地揚起下巴,「我們現在就去吧。」
對著車內的孟如練,他高聲問了句,「孟姑娘,去道觀住你沒意見吧?」
「隨便。」車內丟出兩個字。
「那就好,找牛鼻子要酒去!」楓紅興高采烈地趕起馬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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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觀的易名道長一聽說行歌和初舞來到道觀門口,便親自出門迎接,「兩位公子遠道而來,貧道未曾遠迎,得罪了。」
「道長太客氣了,我們突然造訪,多有打擾,還要請道長見諒。」依然是行歌主動開口寒暄,初舞隨他同時拱手還禮。
易名道長還想再客氣兩句,一旁有兩根手指不知從哪裡冒出,猛地夾住他的鼻子,「牛鼻子,你眼裡只有他們,沒看到我?是真的沒看到,還是裝做不認識,想逃過你欠的賭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