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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宋思樵

  宮冰雁裊裊移步,垂眼凝視,「我愛冰雁,此情不渝……」她乍喜還嗔地皺皺鼻子,「哼,就會巧言令色的哄我,你若愛我,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偏要多管閒事,特地趕來皖南阻止彭襄妤上買命莊尋仇?」

  「我只是不願節外生枝,你知道我和買命莊訂了賭的,若彭襄妤死在他們手裡,她的二位義兄,一個是皇親貴族,一個是唐門少主,又是當朝駙馬,只怕不會善罷干休,如此一來,豈不是橫生枝節,打亂了我和奪命閻君的賭局。」展靖白耐性十足地提出解釋。

  「是嗎?」宮冰雁仍是一臉難以冰釋的神色,「只怕你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

  「你別多心,我愛的只有你一人,此心唯天可表,你一定要相信我!」展靖白幾近痛苦地念出這一段費盡他全身氣力的違心之論。

  宮冰雁卻刁難地挑起了秀眉,「你要我相信你也行,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曾在禹陵山道救過彭襄妤?」

  「是。」展靖白據實以答。

  「那你為什麼不肯承認?」宮冰雁抽絲剝繭地清算著。

  「一來是怕你誤會,二者也是怕她誤會!」展靖白定定答道。

  宮冰雁側著頭,微轉了一下眼珠子,「怎麼說?」

  展靖白忍受著針戳刀絞般的痛楚,咬緊牙齦地繼續作戲下去。「我不願你誤會我對她有什麼不尋常的男女私情,也怕她如此誤會,所以,為免不必要的麻煩,我索性否認,好讓她死心,別對我表錯了情,會錯了意!」

  宮冰雁不勝歡愉地享受著折磨展靖白,重創彭襄妤的快感,她慢吞吞地抿了唇角一下,蓄意延長他們的酷刑,以恣意品嚐這種快意恩仇的舒暢感!

  「你真的只愛我一人?」

  展靖白按捺下滿心的憤懣、苦楚和男性尊嚴,「真的,只要你同意,我馬上陪你啟程返回清嵐山莊,向義父提親!」

  而受困在柏樹林中的彭襄妤卻聽得面如白蠟,淚光隱閃,恨不得自已能失去一切知覺,再也聽不到展靖白那一句句撕碎她的告白,再也不必承受這種生不如死的煎熬和屈辱。

  宮冰雁故作沉吟地托著香腮,「我要考慮考慮。」

  展靖白在心底暗罵了一聲,但,投鼠忌器的他,別無選擇,只好別著氣,繼續陪由愛生恨,以眼還眼的宮冰雁作戲下去。

  「冰雁,你別折磨我了,好不好?你明知我對你情有獨鍾,生死不渝,你又何苦為難我?」

  「我不是故意要為難你,而是……」宮冰雁一副余怨猶存的語氣,「我很難說服自己,全然相信你對那個美若天仙的彭襄妤毫無半點情意。否則,一向坐懷不亂的你,又何必三番二次營救她?」

  「冰雁,你要我如何做,你才肯相信我對你的一番摯情?」滿腹苦水的展靖白只好故作焦切的急問道。

  「除非……你肯向天宣誓,說你根本不愛她,」宮冰雁甜甜言笑,笑裡藏刀的出著難題,「而她的死活從此與你毫無干係!」

  展靖白暗暗咬牙,「好,我展靖白在此向天立誓,我一點也不愛彭襄妤,她的死活……」他瞿然一驚,忽然打住,急如星火地衝向了那一排濃密的柏樹林,而宮冰雁卻在他身後冒出了一陣令人心悸的狂笑!

  樹林內已無人跡,展靖白五內俱焚,風馳電逐地施展上乘的輕功,直追而下。

  一直追到了山崖邊,卻如遭電殛地看到綾子將彭襄妤一掌拍落山崖。

  他狂奔上前,卻已來不及了,只能魂飛魄散地望著她那纖柔窈窕的身影,直線下墜,墜落了無垠無邊,深不可測的浪濤中。

  他的心蕩到了谷底,而全身的血液也彷彿凝固了。

  他迅速轉過身軀,一向平靜儒雅的臉龐上佈滿了一層令人望之卻步的寒霜,而他的眼中卻凝聚著二簇足以把人燒成灰燼的烈焰。

  綾子被他那陰驚駭人的神色嚇得背脊發麻,手腳發軟,好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心驚膽顫地瑟縮著,不知如何面對著一頭被激怒的狂獅。

  展靖白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她,彷彿有半甲子之久,然後,他開口了,聲音冷得像萬年玄冰、像來自九幽之深:

  「綾子,你做得很好,好得該死!」話猶未了,他儼如鷹隼般地閃電出手,只聽得喀擦一聲,綾子的右臂已硬生生被展靖白扭斷了。

  慢了半刻才趕到崖邊的宮冰雁,剛巧看到了這一幕,原本掛在臉上的獰笑,不覺凍結了。

  展靖白寒光迸射地掃向她,飛快地撕了一幅衣袖,冷冷地拋向了她。「你我從此割袍斷義,永無瓜葛!」跟著,他毅然決然地縱身一躍,也跟著墜落了那一片浪濤飛捲的湖泊中。

  第九章

  一陣虛弱的呻吟從彭裡妤的喉頭逸出,接著,她眨動著酸澀鉛重的眼眸,從黑暗的漩渦中悠悠甦醒。

  「你醒了吧!先喝碗熱湯,暖暖身子。」一個穩重老成而陌生的男性嗓音在她床惻響起。

  彭襄好吃力地轉過頭,看到了一個雙目炯炯,鬚髮皆白,貌甚威嚴的老者。

  「這裡是……」

  「休寧城外的一個小村落。」老者語音祥和的說道。

  「是你救了我?」彭襄妤神色荏弱的低問道。

  「不是,是我的乾孫子救了你。」

  彭襄妤不勝淒清地擠出一絲苦笑,墜崖之前的種種苦痛,仍深深戳絞著她那一顆滿目瘡痍的心。「老爺爺,你們實在不該救我,應該讓我直接喪身湖底,從此一了百了,不知傷心痛苦為何物!」

  「傷心痛苦?」那名白髮如霜,長鬚如雪的老者定定地望著她,精璀如神的眼眸閃過一絲微妙的光芒,「姑娘年紀輕輕,卻是多愁善感,對生命充滿了宿命悲觀的色彩,敢情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彭襄妤神思飄忽地垂下眼睫,「我……」她不勝愁苦地咬著唇,有著千頭萬緒,無從說起的茫然惶惑。

  「我知道,你是為情所苦,有個口是心非,表裡不一的渾小子傷了你的心,而那個渾小子……」老者露出了洞悉的微笑,「就叫做展靖白!」

  彭襄妤震愕地張大了一雙美目,「老爺爺,你究竟是誰?怎麼會知道……」

  老者慈靄地捻著鬚髯,尚未說話,窩在廳外,不甘寂寞的冷墨卻已掀開了門簾,笑意盎然趕來插上一腳。

  「彭妹妹,讓我來為你解答迷津吧!這位老爺子是我的干爺爺,而他與展靖白那個口是心非的渾小子,湊巧有那麼一段不為人知的深厚淵源,所以……」

  「墨兒,你少說二句吧!趕快去把他找來吧!」老者揮手打斷了冷墨的話,一臉鄭重地囑咐他,「是時候了,一切都該浮出檯面了。」

  冷墨掀掀濃眉,「好吧!既然干爺爺心疼,我就去把那渾小子帶來,免得他悲傷過度,醉死在蕪湖堤岸!」

  ☆  ☆  ☆

  連續三天,展靖白都枯坐在蕪湖河畔,失魂落魄地捧著酒罈,大口大口地豪飲著,試圖把自己灌醉,醉得不省人事,不必忍受著那種穿胸透骨,瀝血心扉的痛苦。

  他跳下蕪湖之後,拚命泅水,在浪濤洶湧中奮不顧身地搜尋著彭襄妤的芳影,努力泅著,一前一後撥動著雙手,和大自然的力量抗爭著,直到自已筋疲力盡,再也泅不動為止!

  他神色黯然地上了岸,目光呆滯地坐在湖畔的一塊岩石上,癡癡傻傻地盯著幽深的湖水發愣,希望上蒼憐憫,出現奇跡,給紅顏薄命的彭襄妤留條生路,別再度殘忍奪去了他用整個心魂去摯愛的人兒!

  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然而,三天了,一望無垠的蕪湖除了偶爾飄過的船隻外,並無任何異樣,等得柔腸如絞的他,只好步履沉重地走到一間臨湖而築的酒肆內,抱著一壇一壇的酒,坐在蕪湖岸邊,不死心地等著一絲一毫的奇跡。

  當冷墨找到他時,他的神智仍相當清楚,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沒心情和他抬槓說笑。

  冷墨察顏觀色,也不跟他要嘴皮、兜圈子,只是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我要你跟我走,去見我的干爺爺。」

  「我沒心情見任何人!」展靖白濃眉糾結地回絕道。

  「你不想知道我的干爺爺是誰?」冷墨不徐不疾的問道。

  「不想。」展靖白又飲了一口酒,眼睛筆直地盯著湖水,看也不看冷墨一眼地斷然拒絕。

  冷墨微挑起一道劍眉,「那你想不想知道彭襄妤在哪裡呢?」

  展靖白渾身一震,他銳利地凝眸盯著一臉詭譎的冷墨,「你知道她在哪裡?」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夾雜著太多太多再也壓抑不住的感情。

  冷墨意味深長地撇了撇唇,「等你見了我的干爺爺,他自然會告訴你彭姑娘的下落!」

  於是,展靖白毫不遲疑地拋開了酒罈,十萬火急地和冷墨趕到了休寧城外的連清村。

  ☆  ☆  ☆

  展靖白隨同冷墨走進了那棟外觀古樸簡單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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