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襄妤睜大了一對波光瀲灩的杏眼,如冷箭般刺掃著瀟灑從容,風流顧盼的展靖白。
「展靖白,你暗算我,挾持我到此,究竟是何用意?」
「用意很簡單,展某不希望你因一時的愚蠢和衝動,枉送了性命。」展靖白舒捲自如的說道。
彭襄妤微微揚起了一彎新月眉,「展靖白,半個月前,你才在徐州茶館說過,我的死活與你無關,怎地,今夜又自掌嘴巴,說起這番令人作惡的違心之論?!」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展某做事看心情,看時機,從不理會旁人對我有何評價。」展靖白傲岸不羈的淡笑道。
彭襄妤繃緊了俏臉兒,寒光點點地瞅著他,「只可惜本姑娘不吃你這一套,誠相點,你趕快讓開,別誤了我的正事!」
「你還是執迷不悟?硬要上齊雲山送死?」
彭襄妤執拗地抬起下巴,「不錯,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請你趕快閃人,別做攔路的惡狗,否則……」
「否則如何?」展靖白雙眼亮熠熠地凝注著她,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揚,泛著一抹似有還無的微笑,「你便要動手懲治我這只惡狗嗎?」
彭襄妤頓時亂了方寸,但,強烈的自尊心卻不容許她在展靖白面前示弱,她暗吸一口氣,挺直背脊,一字一句地冷然說道:
「儘管你反反覆覆,令人莫衷一是,反感至極,但,我不想和你動手,你曾經有恩於我,雖然你不承認,但,我還是記在心裡,所以,請你讓開,別逼我與你干戈相見!」
展靖白緩緩搖頭,「對不起,我不能讓你上齊雲山涉險,請你打消念頭,回到迎翠樓吧!腥風血雨的江湖路不適合你!」
彭襄妤神色凜然地緊盯著他,「你這是在逼我與你動手?」
展靖白牽動唇角,淡淡一笑,笑容裡暗藏了幾許無奈,「你若執意如此,展某只好和你比劃比劃,看看你的峨嵋劍法煉得如何?夠不夠資格上買命莊替你師父報仇?」
彭襄妤聞言,杏臉一沉,立劍拔出了背上的虹雲寶劍,「展靖白,你休得狂妄,本姑娘今日就讓你大開眼界,識得峨嵋劍法的厲害!」話猶未了,她將長劍一圈,劃了一道弧形,翩若飛鳳地攻向了展靖白。
「好個玉女穿梭!」展靖白朗朗一笑,一飄一閃,像朵輕飄飄的白雲,瀟然自若地避開了刺到胸前的一劍。
彭襄妤輕斥一聲,有如鳳翥鸞翔,劍鋒一轉,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劍花錯落,招式連綿地將展靖白困在一片耀眼生輝的劍影中。
而展靖白只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移形換步,見招拆招,任彭襄妤再怎麼運劍如風,出盡絕招,卻依然難奈他何。
彭襄妤手腕倏翻,劍隨身轉,倏然變招,以一記「飛鳳戲水」,劍光如練地刺向了展靖白手腕的「關元穴」。
展靖白輕笑一聲,以一招「風刮落葉」的身法,輕靈一閃,從容避開了彭襄妤這快如閃電的一劍。跟著,他白衣飄飄地旋風急轉,以迅捷之極的速度,欺到彭襄妤身前,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彈中了她的劍身,左掌一拿,拔空而起,一個盤旋,如鬼魅般從彭襄妤頭頂掠過,輕輕落地,神閒氣定地凝望著彭襄妤,揚揚手中倒握的那柄虹雲寶劍,不慍不火地淡笑道:
「峨嵋劍法不過爾爾,展某勸你還是回迎翠樓撫琴自娛罷了,免得暴虎馮河,自尋死路不打緊,還讓天下人嘲笑峨嵋無能,淨教出一些有勇無謀,花拳繡腿的半調子!」
展靖白的譏笑,宛如鐵錘撞擊著彭襄妤的五臟六腑,讓她渾身震顫,羞憤交加。
「展靖白,你休要得意,我今日技不如人,但,並不表示天下之大,唯你獨尊!」
「很好,你若是不服氣,便先把武功練好了,再來找展某較量,別淨是意氣用事,做一些有欠思量的蠢事。」展靖白淡然一笑,意態瀟然地將劍遞還給彭襄妤。
彭襄妤又被他氣得粉臉煞白,嘴角一陣抽搐,她無限羞惱地將劍重新歸鞘,不發一語地僵著隱隱發抖的身子,掉頭準備離開展靖白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絕情郎。
愛?這個字令她心弦一緊,沒由來地打了個冷顫,好像一個不勝風寒的人,忽然洞悉到自己的脆弱。
她緊緊閉上眼眸,強忍住一股酸楚欲雨的淚意,猛一咬牙,加速了腳步,如燕子穿簾般地飛奔而下。
展靖白一瞬也不瞬地目送著她,直到伊人像杳入秋空的流雲,淡得連一絲影兒都沒有,他才輕輕邁出了一絲低歎,斂眉低望著那支躺在右手掌心內的碧玉簪子,清澈如水的一雙星眸,變得好溫柔,溫柔得令人望之不覺心顫神迷!
☆ ☆ ☆
彭襄妤神情落寞地回到湖濱客棧。
她放下佩劍,待正更衣時,忽地窗門無風自開,一道藍影閃入,拋灑出一片白粉,她眼睛一花,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廬山真面目,便覺異香撲鼻,人中如酒,渾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名身穿一襲藍衣的女子陰惻惻地一笑,迅速技起彭襄妤,躍窗而出,翻牆離開。
☆ ☆ ☆
當展靖白離開幽谷,重新返回坐落在湖濱客棧不遠處的景騰客棧時,他發現他的廂房內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宮冰雁正坐在他的床榻上,笑靨如花地瞅著他,好像一個終於要到糖吃的小孩。然後,她開口了,聲音卻像是一道寒飆的冷風。
「靖哥哥,你還真是個善於偽裝的大騙子,表面上一片冷漠,像個沒心少肺的薄情郎,結果呢?卻是個用心良苦,不折不扣的癡情漢,替人家飲毒酒不打緊,還苦巴巴地追到齊雲山攔路護花,哼哼……」宮冰雁怒沉著一張容顏,醋意翻湧地冷哼著,「好個口是心非,無心談情論愛的說謊家!」
展靖白心念一動,目光灼灼地緊盯著她,「原來,那張地形圖是你送她的?!」
「不錯,」宮冰雁大大方方的承認,「她想替她師父報仇,我來個仙人指路,送她這麼一個厚禮,有何不可?」
展靖白緩緩搖頭,「你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宮冰雁目光陰冷地瞅著他,「那要問你,你為什麼要替她擋毒酒,要在她的閣樓外吹簫傳情?要煞費苦心地追到皖南來阻止她上買命莊報仇?」
展靖白的唇抿成一直線了。
「怎麼?你無話可說了?」宮冰雁語音咄咄地詰問道,「你有膽護花惜花,但沒膽承認?」
展靖白微縐著劍眉,默不作答,保持著一貫的沉穩內斂。
宮冰雁冷哼一聲,神色幽冷地取出了放在她身後的那柄虹雲寶劍,輕輕地在展靖白面前晃上一晃,「這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你應該不陌生吧?!」
展靖白臉色猝變,他瞇起眼,強鎮心神地沉聲問道:
「你想做什麼便直接說吧!不必再跟我耍這種尖刻刺挑的心眼!」
「很好,」宮冰雁妒火中燒地繃緊了一張婉麗清秀的臉蛋,「你既然這般眼盲心瞎,無情無義,毫不吝惜地踐踏著我的一顆心,我也不必再跟你客氣了!」她咬著牙根,一字一句怨毒地開出條件。「我要你跟我演一齣戲,一出濃情似火的求婚紀,讓你的心上人好好在一旁觀看著,嘗嘗那種摧肝斷腸,欲哭無淚的滋味!」
展靖白面色深沉地搖頭一歎,「你這是何苦來哉?傷她的心,只為了圖一時之快,於你何益?」
宮冰雁扭著唇角,無盡怨恨,無限倔強的盯著他,從齒縫中迸出話來:
「雖然你傷我至深,但我還是不忍心傷你,所以只好傷她,能讓她痛苦,不也是可以讓你痛苦的一種刑罰嗎?」她獰笑了一下,眼中迸發著一層奇異而詭譎的光芒,「我已經等不及了,我要看看你為了她,如何對我作戲,說一些我夢寐以求,卻永遠也盼不到的甜言蜜語?靖哥哥,你可要賣力些,別讓我失望啊!」說著,她突然仰首而笑,笑得既張狂又刺耳,一串晶瑩的淚珠也隨著她失控的笑聲,拋灑而出。
☆ ☆ ☆
綾子挾持著彭襄妤隱身在一排濃陰遮天的古柏林中,逼迫著身不由己的彭襄妤,靜靜觀賞著一幕近在咫尺,濃情蜜意的好戲。
展靖白和宮冰雁對坐在一座造型典雅的涼亭內。
宮冰雁把玩著手中的絲帕,微噘著小嘴,一副杏臉微歎的俏模樣。
「冰雁,你在生我的氣嗎?」展靖白輕輕柔柔地問道。
宮冰雁輕呼了一聲,「鬼才生你的氣呢!」
展靖白望了她一眼,暗暗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強迫自己照著宮冰雁擬的「劇本」宣科,百般無奈地扮演著多情種子的角色。
他緩緩起身,隨手折了一枝枯樹枝,矯若游龍地刷刷二下,一片落葉紛紛灑落,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亭閣外的石地上。
「冰雁,你看看地上排列著什麼字?」他無限溫柔地望著宮冰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