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也許確是意外。」
「我心裡覺得不忿。」
「至親覺得痙,往往否認事實。」
他沉默一會,似在歎息。
「十年了,可有成家。」
「孑然一人。」
呵。
「應該開始新生活,美芝會希望你快樂。」
「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人。」
「多謝你解答我的疑難,有無忠告?」
「離開周子文,這人陰暗面太深。」
福在關上機器。
她伏在書桌上一會,半晌抬起頭來,發覺出了一身汗,襯衫粘在背上,一股腥氣。
她連忙站到蓮蓬頭下沖洗。
耳畔像是聽到月玫的聲音詫異地問:「你當周子文是好人?」
有事隱瞞
月玫知道多少?
周子文又有否懷疑王福在知道得太多?
福在更衣,躺到床上,累極入睡。
醒來的時候,發覺半身壓在右臂上,仍然是同一姿勢,肩膀麻痺。
她掙扎起來。
門鈴一直不停地響。
福在去看門,不禁啼笑皆非。
「劉少波,又是你。」
「昨夜的飯你沒吃吧,今晨我帶來白粥。」
一見福在,他嚇一跳,[昨夜剛有起色,今晨你卻印堂發黑,發生什麼事?]
是,福在知道她的臉色壞得不能再壞。
但她不想對劉少波說太多,他是外人,他不牽涉在內。
劉少波把粥加熱遞遞到她手中。
「少波,你一定有理重要的事要做吧。」
「照顧朋友是當務之急。」
福在是他的朋友嗎,即使是,會不會有人對朋友那麼好。
福在坐下,用筆勾了一小幅圖畫。
劉少波過來看見,「咦,是一枚指環。」
福在輕輕著色。
「是一顆紅寶石,可是實物大小?」
福在點點頭。
「呵價值連城,我可負擔不起。」
福在假裝沒聽懂,她用掃瞄器把圖畫電傳給那位戚先生。
劉少波看著福在,「你有多少事瞞著我。」
福在笑,「那當然,你期望朋友把每件事都對你坦白?十歲時我想做報童賺外快,十五歲時我的願望是做一個作家......你都想知道?」
「你第一個愛人是誰?」他忽然問。
福在想一想,「中學一個插班生,美國華僑,高大英俊,讀了一個學期,學會一點中文就走了。」
「有無通訊?」
「沒有,班上所有女生都喜歡他,哪裡輪得到我。」
「你習慣把盼望藏在心底?」
「不然怎麼辦,自小渴望有能幹的父親、體貼的母親、友愛的兄弟姊妹,舒適家居,漂亮衣著,隨後又希望得到出類拔萃的男伴......一輩子在想。」
福在長長吁出一口氣。
劉少波只是微笑。
「小女生全部不切實際,盼望太多。」
他說:「我還有一件禮物。」
化敵為友
劉少波取出一本書。
福在一看見封面不禁哎呀一聲,原來是一本中英對照的《上海旅遊指南》。
「謝謝你。」
「由美國人書寫,持平公正,對你會有幫助,像購物要往南京東路之類。」
「劉小波,很高興可以與你化敵為友。」
「我亦有同感。」
福在振作地吃了一卷粢飯。
「福在,我要去新加坡一趟。」
「找到工作了?」
「可以說是面試。」
「祝你成功。」
「你要當心。」
「我懂得照顧自己。」
他把一隻皮套子放到桌上,一看知道是件武器。
「這要來做什麼?」
「護身。」
「這不過是一把匕首,你應贈我自動步槍。」
「拿著。」
「我廚房也有生果刀。」
劉少波把皮套子縛在她小腿上。
「武裝的王福在。」
福在把匕首除下放抽屜裡,「但願任何女子永遠用不著這類東西。」
「我三天就回來,一定可以送行。」
「少波,你個人前程要緊。」
劉少波點點頭,福在送他到門口。
他忽然轉過身來,同福在說:「以後,就看彼此有無緣份了。」
說完他一言不發,匆匆離去。
啊,不是沒有男性身她示意,福在覺得寬慰。
隨即又笑了起來,劉少波不過是一個大男孩,作得準嗎。
她收拾行李。
不需要帶太多雜物,南京東路一定什麼都有得供應。
電話鈴響起來。
是周子文的聲音:「你在家?我馬上來。」
他回來了。
也一定看到辭職信。
福在答:「我到公司來好了。」
「我已經在車裡。」
「那麼,我到樓下等你。」
福在不願意與他獨處一室。
她不想他誤會。
正在這時,她的電郵有回覆,福在急不及待去看結果。
那個戚先生這樣說:「不錯正是這枚指環,寶石奇異的深粉紅色像是一方小小烙印,今天,它輾轉到了你手中?那日,美芝當著我把它還給周子文,我不會忘記他慘痛的神色。」
第二十章
福在抬起頭來。
她得下樓去等周子文。
福在拉開門,已經來不及了,周子文已經站在門口。
他行動竟是那樣迅速。
周子文臉色比平時更加灰暗,五官扭曲,福在看到他眼神中不置信與悲忿神色。
「福在,你要離開我?」
福在連忙說:「我只是離職。」
「你去什麼地方?」
「我從前做的季氏出入口公司圖北上發展,我去做開荒牛。」
「那種小公司---」
「正適合我呢。」
他坐下來,脫下外套,解除領帶,一身倦容。
「福在,你怕人說話可是,我派你去東京,以你的聰穎,一下子可以上手。」
福在坐在他身邊,溫和地說:「我已經決定了。」
他一呆,低下頭去,像是一具提線木偶忽然乏力歪倒一角。
過一會,他自褲袋取出扁銀酒瓶,旋開蓋子喝一大口。
之後,他輕輕問:「可是有了別人?」
屋裡只得他們兩個人,照說,福在應該有點顧忌,可是他卻沒有那種感覺,他握住周子文雙手。
「沒有,子文,接著十年八載,我也無暇想那些。」
「請給我一大杯滾燙黑咖啡。」
福在進廚房做咖啡給他。
禮貌拒絕
他捧著杯子緩緩地喝,面孔泛著油光,終於他歎口氣,「我不是英俊小生。」
「鬚眉男子,你不靠臉吃飯。」
他說下去:「自高中起,我已知不討女孩子歡心,那時我比較肥胖,樣子更加蠢鈍,學期結束,我鼓起勇氣,約會女生到畢業舞會。」
福在小心聆聽。
鄰居有母親罵孩子:「還不快做功課,想拖到什麼時候?」
接著是打籐條的聲音,孩子哭著躲避。
福在站起來關窗。
周子文繼續說:「舞會那天,我上宿舍接她,她的室友告訴我:『周,她說對不起,她與基斯杜化出去了』為什麼不親口同我說?『她怕不好意思。』」
福在由衷同情,沉默無語。
「不去,不要緊,拒絕一個人,也是自由,可是,為什麼處理得那麼惡劣?可以做得比較合理一點呀。」
「當時你們都年輕。」
周子文用手抹一抹面孔,「我收到極端傷害。」
他站起來,放下簾子,小客廳裡光線暗下來。
「你看月枚,她多麼放肆狂妄。」
「月枚是有她不對之處。」
周子文沮喪走近福在,「現在,你也要離開我。」
「子文,我們仍是朋友。」
「這是拒絕最禮貌的一種說法吧。」
他的雙手,搭在福在的肩膀上,漸漸收緊。
照說,福在應該害怕,可是他卻十分鎮定。
周子文忽然說:「你在打探蒙美芝的事。」
福在點點頭。
「你懷疑什麼?」
福在很坦白,「一個不嗜酒的人,怎會醉酒駕駛?」
「因為她受到刺激,當晚,喝了許多。」
「何種刺激?」
「她的新男友一直有情婦,被她發現,她不能接受事實,當晚,她叫我去酒館接她,被我拒絕。」
「子文,這是真的嗎?」福在吃驚。
那戚先生隱瞞了自身的過失。
「福在,我間接殺害了她。」
福在急說:「她已與你分手,不是你的錯。」
「福在,我始終還有自尊,我愛自己多於愛她。」
他靠在沙發上長歎。
福在蹲下來看著他,「我知道月枚傷透你的心。」
他點點頭,「月枚與日本人在一起已有三年多。」
「你一直假裝不知道。」
「我不停滿足月枚金錢上需求,她與日本人用的毒品,間接亦由我供應。」
周子文聲音有點嗚咽。
福在緊緊握住他雙手。
「我應當把她送往戒毒所。」
「月枚是成年人,她懂得取捨。」
「我沒有勇氣,我怕她更加恨我。」
總不提防
這時,周子文忽然乏力,他倒在福在肩膀上,啊,藥力發作了。
福在吁出一口氣。
她輕輕扶周子文打橫躺沙發上,他一側頭,繼續憩睡。
這是福在第二次在他飲品中下藥,他總是不提防她。
她不是要加害於他,她只想他好好睡一覺,舒緩緊張的神經,醒來,什麼也不記得,只不過十來個鐘頭。
藥還是月枚給福在的呢,小小一隻鋅鐵盒子,六顆藥丸,以後還可以再用幾次。
福在歎口氣,靜靜走到一角,撥電話到公司。
她找到秘書:「請派司機來我處接周先生,他喝醉了。」
「知道。」
她立刻去吩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