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他終有一天會永遠地離開她身邊,不論是人還是心──
「阿飛哥哥……」她神情惶急慌亂,拚命叫喚著他。
她拉著他衣袖的手因擠上前來的人群而鬆開了,在指尖鬆開的那一剎那,小冬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心慌洶湧啃噬著她的每一寸感覺,人潮不斷將她和他之間推拉開了距離,越來越大也越遙遠。
「阿飛哥哥……」她驚慌惶急地一聲又一聲叫喚。
可是莫飛正忙著替蜂擁而來的仰慕者簽名,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更沒有感覺到她的心慌、心痛和心跳……
她就這樣被擠被蹭被踩,推出了人牆之外。
顧不得身上被碰撞的疼,因為此刻她的心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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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冬獨自一個人落寞地走在街上。
這種情景好不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她這十幾年來熟悉的生活嗎?
為什麼她以前都沒有感覺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走著,是一件多麼寂寥悲傷的事?
少了那個高大的男子在身邊,她陡然覺得……原來冬天還沒走,原來這一身嫌熱的棉襖子是多麼的單薄?!
「不,這只是暫時的。」她吸吸鼻子,喃喃自語,「阿飛哥哥等會兒一定會想起我的,他很快就會回來找我了,很快……」
她不由自主頻頻回首,期盼能看到那個英偉高大的身影追來……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只有寒風捲枯葉,蕭瑟地掠過孤寂的街道。
「傻瓜!」她強忍住鼻酸與哽咽,不斷告訴自己,「難道妳對他沒信心嗎?他一路上待妳這麼好,這輩子可曾有第二個人如此對妳,妳還有什麼好害怕不安的呢?」
對,她要相信阿飛哥哥,相信自己。
「就是這樣。」她用袖子抹掉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臉龐微微一揚,堅強地重重點頭。
先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應該要好好想想,他今日得到了這麼大的殊榮,她該準備什麼來替他大肆慶祝一番呀!
一想到這個,她精神就全回來了,臉上淚痕猶未消就燦爛笑了起來。
嗯,肯定要好好準備,讓阿飛哥哥有個大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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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小冬附在掌櫃的耳朵邊絮絮交代著。
「嗯嗯。」掌櫃的全神貫注的聽著,唔唔連聲,頻頻點頭。「沒問題……啊,那個也沒問題……是是是,就這樣辦,統統包在我身上!」
「掌櫃的,我料想他約莫再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在那之前應當可以準備妥當吧?」
「這個當然!全包在我身上。」掌櫃的用力一拍胸膛,笑瞇了眼。「哎呀!老朽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莫公子真是個才華洋溢滿腹詩書的大文豪,昨兒個他同我說,我還不信呢,現下他一戰成名,我瞧明兒個我這客棧大門就會被仰慕群眾給踏平門檻囉!」
「我阿飛哥哥是最了不起的!」小冬雙眸綻放與有榮焉的光芒,笑得好不滿足。
「就是說……耶?姑娘妳還沒說,妳跟莫公子是……」掌櫃的掩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是他的……」她小臉羞紅,隨即轉口道:「現在先不忙說這個了,咱們得趕緊行動才是!」
「啊對對對。」掌櫃的被這麼一提醒,忙揮手喚人:「阿忠阿孝阿仁阿義阿東阿西阿南阿北,跟我來!」
一聲令下,整個客棧立刻熱烈地動了起來。
小冬胸口漲滿了甜甜的喜悅和強烈的期待,期盼當莫飛看到這盛大的歡迎慶功大會時,臉上表情該會有多麼驚喜?
「啊,差點忘了!」她自己也該準備準備了。
小冬強忍著不捨,帶著銀兩衝到寧鳳城裡最有名也最豪華的綢緞繡衣坊。
「老闆,給我最貴的一套宮裳!」她氣喘如牛,雙眼發亮地將沉甸甸的錢袋放在櫃檯上。
錢袋裡有不少碎銀子和一錠金元寶,全是她昨兒個拐騙……呃,是賺來的,這次全押下去了!
坐在櫃檯後,穿著一身大紅衣裳,長髮飄飄,蓮花指纖纖,正優雅地在一座繡屏上穿針引線的人,聞言抬起滿是胡碴的臉──
「最貴的嗎?」他的聲音低沉粗嘎。
小冬嚇得猛眨眼睛,「你、你東方不敗啊?」
「在下如花。」老闆用小指挖了挖鼻孔,「『東方卜派』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江湖行走,也不必再提起了……妳說要最貴的嗎?」
「呃……」看著他挖完鼻屎也沒擦,又繼續繡花的模樣,小冬立刻往後退了十步。「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家裡還在煲湯,我先回去關火。」
「妳不是來買最貴的宮裳嗎?」他又摳了摳另一邊的鼻孔,一臉困惑。「我都還沒跟妳介紹……」
「下次,我下次一定再來光顧!」她剛轉身要溜,忽又想起滿滿一錢袋的「心肝寶貝」還在櫃檯上,連忙衝過去抓就緊緊揣在懷裡,不忘陪笑道:「您忙、您慢慢忙,不用送了!」
小冬連滾帶爬地逃出綢緞繡衣坊,還因為驚嚇過度差點在石板路上摔了個大跟頭。
嚇死人了,這寧鳳城風土民情果然與眾不同,那位「大哥」開的綢緞繡衣坊居然還是城裡的名牌,難道去票選的人都沒瞧過「大哥」的尊容和那手鼻屎神功嗎?
「怎麼辦?」她看了看天光,時辰不早了,再不趕緊買件美美的宮裳換上,要怎麼給阿飛哥哥一個驚喜獎賞呢?
她心煩意亂地四處張望,突然瞧見對面巷子底有個古色古香的招牌,上頭寫著「花好月圓宮裳小鋪」,這幾個字燃起了她一線生機。
第九章
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花了寶貴的十兩銀子,小冬搖身一變成了個嬌美動人的姑娘,穿著件雪白宮裳,領口袖子繡著朵朵淡紫小菱花,裙襬曼妙搖曳生姿,繡花鞋上綴著的小紫絨球隨著她的步伐可愛地搖動著。
她忽然發現街上的人都不禁多望了她兩眼,眼底閃著掩不住的驚歎……小冬驀然信心大增了起來。
從來就沒有這樣打扮過自己,可是只要想到阿飛哥哥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該會有多麼的驚艷?她的胸口就塞滿了熱呼呼的感覺,又甜甜地在四肢百骸散放了開來。
想像著他驚喜激賞的眸光,她又大手筆地挑了一支金鳳釵,還有瓶瓶罐罐的香粉胭脂。
小冬抱著女孩兒家裝扮自己的武器,飛奔進客棧大門,店小二們正忙碌的佈置客棧,掌櫃的則是盯著進度,根本無暇注意到那一團雪白色像兔子咻地衝過去的影子是什麼,自顧自大聲呼喝「手腳俐落點啊!」、「都給我機靈點!」、「哎喲!掛歪了!你這蠢蛋!」
小冬打開香粉盒子,不由分說地全往臉上抹去,這還是她這輩子頭一次妝點自己,所以根本不知下手輕重有天壤之別,只見她把香粉厚厚地抹滿整張小臉,接著拿出胭脂片,嘴巴啊地大張壓抿了上去,待鬆開時,火紅的小嘴登時變成了三倍大。
偏偏坑人的銅鏡映照出的人影模模糊糊,只大概看出了個輪廓,她也不細究自己的妝到底有無問題,便強捺著喜悅迫不及待的走下樓。
「曹姑娘,統統都弄好了,可累得老朽我連口茶都沒法……噗!」掌櫃的剛吸進嘴裡的茶水噴得老遠,滿面驚駭地瞪著她。
「就是說嘛,我們可以說是很……哎喲我的娘呀!」
伴隨著驚叫聲而來的是椅子、梯子和店小二們乒乒乓乓摔了一地的巨響。
「你們見鬼啦?」小冬惱怒地皺起眉頭,丹鳳眼不爽地瞪著他們。
嘖!這輩子沒見過真正國色天香的美女嗎?
也難怪啦,寧鳳城雖然不小,可也不怎麼大,居民們的眼界有限,無緣得見夠資格稱得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色。
她沒好氣地抬腳跨過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呃,是身體,來到一張上頭擺著奇形怪狀綠色物事的桌子邊,疑惑地挑起眉。
「掌櫃的,我明明托你放的是花團錦簇的花兒呀,可桌上擺的這一堆是什麼東西?」她瞇起眼仔細端詳,奇怪,怎麼越看越眼熟?
掌櫃的強忍住驚嚇,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訕訕然解釋。
「曹姑娘,是這樣的,我知道妳要的是花,但是大冬天的臨時去哪兒找花?不過妳放心,這顆包心菜是我老婆自個兒種的,保證新鮮翠綠、生意盎然,放在這桌上絕對是生色不少呀!」他慇勤地道,「而且妳沒聽過最近流行在城裡的那首曲兒嗎?」
「什麼曲兒?」她愕然問道。
「包心菜是種大好菜,姑爹姨媽搶著栽,別的都不愛!別的都不愛!就怕郎不給采,青春年華,你要珍惜它……」掌櫃的邊唱邊手舞足蹈,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