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少說,鑰匙拿來,還是我一腳踹開?」不肯妥協,足音在門口停止。
匡政制止她就要旋轉門把的手,往裡一拉,火速將她推上床,低聲吩咐:「鑽到被子裡去!快!」
意會到是那群人之一尋上門來了,她未加考慮,竄進被裡就蒙頭躺著,軟被在手中抓得死緊。不曾遇過如此凶險之事,她張著嘴喘著大氣,頭有些發昏。沒幾秒,被猛然掀開,雙眼未睜,一道陰影覆蓋下來,壓住她的身軀,她想扯嗓大叫,嘴立即被大掌堵住,熟悉的聲音附在耳畔,「別叫,我不會碰妳,只是做做樣子。」
半明半暗的照明中,她剛適應了光線,門鎖喀喇一轉從外頭被打開,她倒吸口氣,上頭那張臉隨即俯下,吻住她差點失聲的唇。她腦袋轟然,反射地用兩手抵住他的肩頭,手一觸及,立即彈回,震驚得僵在他身下……他上半身不知何時成了裸露的!
他的確沒碰她,兩肘撐在她身旁,捧住她的臉,溫柔地貼吻她的唇瓣,沒有更進一步侵入。僅止這般,她已昏昧不知所終,任他親密。
來人見到床上裸露在外的寬背,和進行中的纏綿擁吻,悻悻啐了一口,調頭就走。
咒罵聲遠離,匡政立即敏捷地躍開,穿上散在地毯上的衣衫。整裝好後,發現她動作變得遲緩,茫然地下了床,他趨前扶住她,怕她驚魂甫定,又失神摔倒。「別怕,人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她點點頭,一聲不出,表情說不上失落還是疲累,先前的活潑消失了。
「天聆?」是嚇壞了嗎?還是不開心他吻了她?她平時不拘小節,尺度不會太過保守才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對妳……剛才是不得已──」
「我知道,不用解釋。」她想笑,笑不出來,嘴一扁,發現哭還順當些,但是也並非真的想哭,她只是……懊惱!十足的懊惱!
她一點都不想這個吻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 ☆☆☆☆☆☆☆☆☆☆
「十九號桌。」她喃念著,瞄巡著一張張桌面號數,邊高舉托盤不被擠身而過的食客撞著,一路巡去,巡到了靠窗的兩人座,鬆了口氣,將托盤放下,擺出其上的餐點。「請慢用!」
「欸?大小姐啊?怎麼有空來這端盤子?」熟悉的戲謔口吻。
她抬眼朝食客一探,面露意外,是林義!他從不會單獨出現在店裡,那麼,另一個人必然是……
果不其然,匡政正用那溫溫無害的微笑盯著她呢。
「天祐有事,我來替他一晚。」她調開臉,眼神不敢多停留一秒,橫著身子倒退,撞上了另一名拖地的服務生,匡政暗叫一聲,她已經伶俐地轉個身,急急忙忙走了。
「大哥,她沒事吧?」林義搔搔耳朵,似笑非笑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程天聆那侷促不安的模樣是為了匡政。
「會有什麼事?」他面上不動漣漪,內心卻起了小小不適,程天聆似乎不再能坦然面對他了。當然,經過那晚的事,要拋諸腦後確不容易。
「沒事最好。保全說,最近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店附近繞,雖然只有一個人,他還是很注意,我擔心上次那件事他們盯上程天聆了。」
「應該不會,他們來不及看到她的長相。」他思索一下,又道:「上次太大意了,交給一個生手做,竟然當街把東西直接交給我,要不是隔了三年,那伙新手都沒見過我,麻煩就大了。這東西我拿到為的是自保,駱先生怎麼想就難說了。」
「大哥,對不起。」林義抑嗓,趨前道:「你不在三年,底下能做事的人都散了,要能接近那部門不容易,這次要不是會計師欠你的情,才冒著險搜來的資料。他們現在以為是單純的偷竊案,還不清楚目的何在,會計師能擋就擋,不能擋,給他一筆錢走人吧!」
「嗯。」他不置可否,纍纍心事使吃的動作變慢了。
「駱先生請你去一趟,你遲遲不去,會不會──」
「我最近很忙不是嗎?」他胃口全無了,擱下筷子,對窗沉吟著。「你說有人盯上這家店了?什麼時候開始的?」真糟!他有了牽掛了。
「這幾天,竊案前。」
那麼,針對的就不只是他了,他雖三不五時上門,停留的時間不長,也沒注意過有盯哨的人,他已低調如此,現在除了岑卓適,誰還對他的往來有興趣?
一個念頭悄然而至,他攢緊眉頭,瞥了眼表上的時間,「小義,你先回去我的地方吧!如果駱小姐在,告訴她我今晚不回去,讓她別等了。」
林義詫異,忍著笑,點個頭,匡政搞不定的竟會是女人,傳出去會是個笑話吧?他大著膽子問:「大哥,駱小姐你不喜歡,你到底喜歡哪種女人?」
匡政回來後,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他曾有過短暫的婚姻,在三十三歲那年就結束了。就林義瞭解,他從不涉女色,以及任何露水關係,除了品茗和這家店,生活上也沒有特別的關注點;他不擅表露心事,情緒難得起伏,如果不是見他還在食葷,所行跟個在家居士也差不多了。
林義這一問,匡政沒說話,眸色轉涼,掃過他好奇的臉,「多事!你該走了!」
☆☆☆☆☆☆☆☆☆☆ ☆☆☆☆☆☆☆☆☆☆
她脫下圍裙,抹了把汗,揀了把椅子在廚房門口坐著歇腳,不時注意著店門口出入的客人。
「可以回去了,楞在這做什麼?」葉芳芝擋在她前頭。不喜歡親近油膩的女兒主動到店裡幫忙可是奇事,店要打烊了,還守在熱烘烘的廚房,神不守舍地。
「走開,走開,擋住我了!」她一手格開葉芳芝的纖腰,繼續盯著門口。
「瞧什啊妳?」門口不就一個胖壯的保全兼代客泊車無聊地在抽煙,看不出有何新奇之處。不過看到保全就提醒了她,她得和匡政商量,沒事找個人守在門口實在不經濟,這裡是餐廳不是賭場啊!「喂!是妳在這礙眼,擋住這人家怎麼做事啊!」
葉芳芝的不留情面讓她坐不下去了,她拉開椅子讓開信道,和忙著打烊的眾人揮個手,無精打采地走出廚房。
匡政應該走了吧?剛才一忙,也沒留意他是何時離開的,見了那麼短暫一回,她焦躁的心沒有得到安寧,反而更為惆悵了,這樣下去,她又能得到什麼?可就是忍不住啊!連不斷瀰漫著煮食氣味的廚房也趕不走她了,她只是想再看一眼,沒想到一眼之後還想一眼,她暗地懷疑,葉芳芝是不是也給她喝了符水了,而且量比匡政喝下的還多幾倍!
她垂著頭,抓住店門門把,未及推開,一隻男性的手臂適時替她開了門,她氣弱地道了謝,走出店外後,對方和她並肩齊步,並未各走各的,她頭一抬,吃了一驚,「你還沒走?」
「我送妳回去吧!」匡政從她肩上解下背包,晃一晃道:「挺重的,裝了什麼寶貝?」
「新買的書。」止不住喜悅,她貪婪地看了他好一會,瞬也不瞬地,他感到有異,她已搶先開口,「不用送了,很近的。」怕這樣送下去,她會失態。
「意外是和遠近無關的。」他意有所指道。
明白了他護送的用意,喜色淡了些,她悶聲道:「不會的,我很平凡,什麼都沒有,不會有人對我不利的。再說,總不能讓你送一輩子。」
「一輩子是不可能,這幾天我能做的就盡量做吧!如果有必要,我再找人跟著妳。」他不由分說,率先走著。
「匡政!」她高喚,一股惱怒陡升。這人看似溫和,怎麼霸道起來了?「我沒做什麼,不需要保護,你別擔這個心,上次只是意外啊!」沒有那件事,他是不會主動和她多接觸的,想到這,心坎就滲出淡淡的酸意。
他似充耳不聞,繼續走著。她一急,小跑步追上他,在他前方冷不防停下,幡然回頭,鎖住他的眸,門牙扣著下唇,眉心凝聚。突如其來的變異令他暗訝,他保持一貫的平靜,文風不動地等待她的下文。
她張嘴深呼吸,又頹然吐氣,無奈地開口:「如果,連我這個和你毫無男女之情的人,都能得到你如此溫柔的關注,那麼,你看著長大的駱家珍所得到的照拂就更不同凡響了吧?你想要人家死心,光靠我大伯是沒用的,人一執迷起來,老天爺說什麼都沒用,駱家珍沒有你的溫柔相待,就不可能心存厚望,你是不是也該克制自己,別在施放無謂的友善了,你……你……自找的!」腳奮力一蹬,她奪回背包,返身就走。
他呆了一下,暫時不去消化這番怨氣滿天的諍言,提步追上不時恨恨踢著路上碎石子和障礙物的小女人,尾隨著不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