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絲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以為他是誰?是誰給他權力來指教她如何管教瑞迪。「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能力照顧我弟弟?」
「我那麼說了嗎?」
「別跟我玩文字遊戲。」她試著和緩聲調。
「好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現在打算拿瑞迪怎麼辦?」
莉絲蹙眉,覺得自己掉入陷阱。「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思索了一下再接著說:
「我預備罵他一頓,然後密切地注意他,不讓他再惹麻煩。我相信他可以從這次的過錯得到教訓。
瑞迪不笨,他不可能再為了一時好玩而自毀前程。我們姊弟的感情很好,他會聽我的話。不會讓我傷心。」
「你所說的都是你的期望。當初你曾料到他會鬧出這種犯法的事嗎?」
「我……爺爺過世後。我知道他變得比較不乖……」
「你有把握能使他變乖?」
「當然有。」她氣得漲紅臉,站起來預備走出咖啡屋,管他什麼叫禮貌。
「坐下。」他的命今語氣威嚴有力。
她不情願地服從。「你無權告訴我該怎麼做。」她喃喃抗議。
「我根本不需要多說,」他平緩地說:「事實俱在,不然我也用不著來這一趟了,不是嗎?」
她無言以對,可是仍忍不住氣得要死。氣他傲慢自大,毫不客氣地把她教養瑞迪的苦心一筆抹煞,更氣被他找到弱點,一擊就中她的要害。
瑞迪被捕後,她不斷懷疑在爺爺死後放縱他是不是錯了?她不是沒有自責過,但是任由一個陌生人指責,教她情何以堪。
「不然,」她冷冷的說:「你建議我該怎麼辦?把他關在房間鎖在床上,不讓他再有機會犯錯?」
「相反的,我建議他出走,離開那群壞朋友,離開約克郡。」
巴萊德先生已經送上自製的蛋糕,她剛咬了一口,聞言瞪大眼睛,差點被蛋糕噎死。
「你說什麼?」
「你們離開約克郡。」
「好高明的主意呀!」她冷聲挖苦,「或許我們該去搶銀行,然後風風光光地去法國的裡維耶拉度假。我不想失禮,可是,雷先生……」
「請叫我尼可。我們又不是不熟。」
她不理會他的話,繼續說:「你可能是好意,可惜我難以領情。我在圖書館有份好差事,瑞迪和我也都喜歡住在這裡。」
「如果他想換個環境呢?」
莉絲差點被咖啡嗆到。他到底自以為是何方神聖,有權扭轉別人的生活。照顧瑞迪是她的責任,她絕不容許別人侵犯她對瑞迪的監護權。
「看在老天分上,莉絲,別當我是沒別的事可幹,專程來欺負你的大野狼。」
莉絲憤怒的藍眸遇上他冰冷的灰眸。他還敢說!她從小就受他欺負,現在她長大了,懂得自衛,不會任他戲弄。她也大可不甩他,沒必要坐在巴萊德先生的咖啡屋裡被他盤問。
「舉個例來說好了。對瑞迪的教育問題你有什麼打算?」
「她剛考完試,就快畢業了……」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不再進修不是人可惜了嗎?他告訴我想去學做精細傢俱,可是他不知道能不能去學。」
「他告訴你的?」
「是的。」
莉絲默默看著他。幸好瑞迪不在這裡,否則她會把他的脖子扭斷。
她不是不知道瑞迪的興趣何在,可是她沒有餘餞供他去滿足成為藝術工匠的渴望。
雖然他早就接受這個事實,她還是一直深感內疚。她告訴過他,可以先工作一段時間,等他們一起存了些錢,再讓他去學習。那是她唯一想得出的辦法。
他怎麼可以把心事毫不保留地向這個陌生人傾訴?天知道他除了告訴雷尼可他們的經濟窘況之外,還透露出多少他們家的秘密?
「目前瑞迪沒有進修機會,也許以後會有。」
「因為你的經濟情況不容許。」
莉絲無奈的點頭。「爺爺留下來的錢只夠維修我們的房子。我們早就該整修房子了,只不過一直拖著,到現在已經快拖不下去了。屋頂得修理了,不過我想先把暖氣修理好,因為預算不多,必須挑最重要的部份先做。牆壁也得油漆了……」她的聲音頹喪地消失。
「可能地毯也該換了,沙發也超齡。」
「差不多。」她聳聳肩,痛恨必須招認他們如此窮困,想到家裡還有一直零一件以上的東西需要更換,她就樂觀不起來。「不過我們生活還能過得去,我的薪水足以應付開銷。」
「生活還過得去。薪水剛剛夠應付開銷你就滿足了嗎?」
他不說話也沒人當他啞吧。為什麼一個英俊如斯的男人會這麼愛管別人閒事?他以為她樂意剝奪弟弟進修的機會嗎?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說什麼,雷先生,喔,對不起,尼可,現在既然無法改善環境,我們就必須接受現況。」
「你想過要改善環境嗎?」
「你想過別多管閒事嗎?」話一脫口而出,雖然有股發洩的快感,但是她更覺得自己粗魯無禮,有失風度。話已經收不回來了,她只好望著空咖啡杯,不去接觸他的眼神,「我不是自願來管閒事,是受我爺爺的請托而來。」他仍然不慍不火。
她沒搭腔。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發現他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他逼她面對殘酷的事實對他有什麼好處?窮就窮,她並不覺得可恥,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哪知窮人的甘苦。她盯著他看,很想說他們能不能改善環境不干他事,不過她選擇用溫和的口氣說:「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無法改善環境,只好適應環境。」
平常她不是個會輕易冒火,胡亂叫囂的人。從小他就有激怒她的本事,那麼多年不見,一見面他們又成冤家。她說話坦率,那又怎麼樣?她是不懂得城裡人那套虛偽奸滑。
他不高興聽的話,大可快點滾蛋,別在這裡惹事生非,巴萊德先生從櫃檯後面伸長脖子好奇地在看她。過不了多久全鎮的人都會知道她和來自倫敦的大律師起爭執。
她強迫自己對尼可微笑。「你還沒說你什麼時候要回去。」
他無視於地想改變話題的企圖。「我跟你的家庭律師談過,我知道你的財務狀況不只是不寬裕而已。你們家那間之房子就快倒塌了,你根本沒有能力修繕。對不對?」
莉絲驚怒得抽了口氣。「他真沒有職業道德!」
「我說服他為了你們的利益著想,最好坦白告訴我。」
「現在你知道我是個不稱職的監護人,也知道我們是赤貧階級,該滿意了吧!你可以爬進你的高級跑車回倫敦去,別再打攪我們了嗎?我當然很感激你遠道而來為瑞迪辯護,但是你不請自來,我們其實不欠你什麼。至於你希望我改善環境,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無能為力,你也查證過。」
她有個恐怖的感覺,在他面前隱私蕩然無存,彷彿被剝下外衣,任人品評。她現在只想趕快飛奔回他們的老屋,把有關這個男人的所有記憶全部清除。
「我不想讓你失望,不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招手示意巴萊德先生再送一壺咖啡來,並問她還要不要再吃蛋糕。
她已經吃三塊了,還是點頭,問巴萊德先生有沒有他太太拿手的果凍蛋糕。也許飽啖美味可以舒解壓力。
「你通常都這麼能吃嗎?」他好奇地問,「是鄉下的新鮮空氣使人胃口大開嗎?在倫敦每個人都蒼白得像幽靈,走在廢氣蔽日的街上,吃東西只是為了維持生存。」
嘿嘿!她終於聽到幾句能使她心理平衡的話。「可是大多數人還是喜歡往倫敦擠。
」
「不錯。我剛才說到哪裡?對了,我還不能離開,因為我的使命還沒有達成。我長途開車過來不只是為了幫你弟弟辯護。」
「哦?」她又緊張了,緊張得胃痛。他還要扔出多少顆手榴彈?她的自尊心已經受傷,經不起再炸了。
「我爺爺聽到瑞迪闖禍時大吃一驚,他和令祖父是最好的朋友,他常說只有傑寇是他真正的朋友,他很喜歡傑寇,因為傑寇當他是一般人,沒把他的爵位和財富看在眼裡。
也只有傑寇敢在地做錯事情時嚴詞告誡他。」
聽到尼可談起她爺爺,莉絲不禁鼻酸,爺爺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老實人,很有愛心,從不認同世俗的名利貴賤,看不順眼的事就直言無諱。也因此容易得罪人,虧得雷約翰懂得他的優點和他深交。
尼可繼續說:「我爺爺聽到瑞迪出事,立刻命令我來幫他打官司,並且要我帶你們回倫敦,讓他照顧你們的生活。」
「什麼?」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我想不需要重述。」
「我是聽到了,可是我不信。謝謝你爺爺的好意,不過我們敬謝不敏。我們可以自己設法活下去,不需要別人的救濟。」
「不是救濟。」尼可冷冷地說:「我爺爺只是想接你們去和他一起祝不過,如果你要那麼想的話,不妨想得更實際一點,你們是需要別人的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