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峰的壽宴。
五十五歲生日,對一個男人而言,正值壯年,尤其是江成峰這麼一個功成名就的男人,簡直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捧著酒杯,整個晚上沒停過舉杯的動作,政商名流雲集,他忙著招呼客人,忙著炫耀自己寬廣的人脈。
要撂倒他,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楊恩典站在角落,遠遠地看著自己的老闆。
他的事業王國經過幾十年的堆砌,已經太穩固了,就算偶爾有些小小風暴,也無法動搖一分。
要推倒江氏王國,絕非一朝一夕可成,需要極大的耐性,一點一點地在各處鑿縫,挖洞,待地基在不知不覺中鬆動了,才能集合天時地利人和,一舉將之毀滅。
絕不能留下任何苟延殘喘的機會。
要做就乾淨俐落,否則寧可靜待時機。
從第一次與江成峰面對面的那天起,楊恩典已經等了五年了。
五年來,他小心翼翼,不敢在那心機狡猾的男人面前露出一絲破綻,他隱忍住恨,隱忍住所有的悲痛與仇怨,若無其事地接受江成峰每一個命令,完成每一項任務。
他真的,快失去耐性了……
「恩典!」隔著重重人潮,江成峰朝他招手,像喚條狗似的將他招到自己面前。「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凌飛創投的錢董事長。」
「錢董事長,很榮幸認識你。」楊恩典揚起恰到好處的微笑,禮貌地與錢董事長握了握手。
自信且堅定的手勁令錢董事長眼睛一亮,迅速打量過他全身上下。
「聽說楊先生以前在金融界工作,還拿到了美國財務分析師的執照?」
「是。」
「CFA不好考呢!」錢董事長感歎。「我手下幾個愛將連續考了幾年,前兩關都過了,就是過不了最後一關。你厲害,腦筋一定很好。」他讚道。
「哪裡,我只是多花了點時間看書。」楊恩典客氣地應。
「在外商證券公司工作那麼忙,還能抽出時間來準備考試,光這份毅力別人就比不上了。」錢董事長還是很讚許他,轉過頭,朝老朋友一笑。「我說成峰啊,你可是挖到寶了。」
「恩典確實是個人才。」江成峰也很得意。「這幾年多虧有他幫著我,才熬過了房地產上一波的不景氣。」
「是啊,你們不但挺過來了,案子還接得比以前多,連政府的BOT案都標下來了。」
「還得仰賴凌飛幫忙呢!BOT很費錢的,到時可別忘了撥些資金給我們。」
「一定—定!難得有賺大錢的機會,我哪裡會放過呢?」
說著,兩個男人交換默契—瞥,呵呵直笑。
楊恩典也在一旁陪笑,心中卻自有盤算。
江成峰好大喜功,再加上他暗中推波助瀾,這兩年公司連續接了幾個超大案子,資金全卡住了,這時,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很容易周轉不過來。
麻煩的是,這老頭人脈太廣,認識不少金主,只怕這些人被他甜言蜜語一哄,都會乖乖掏出錢來資助。
得想個辦法讓這些金主避他唯恐不及……
「燕姬這丫頭終於下來了!恩典,你先去陪陪她。」
意識到江成峰正對著自己說話,楊恩典忙一整思緒,目光朝大廳中央華麗的大理石旋轉梯瞧去。
江燕姬正踩著優雅的步伐,盈盈下樓。她穿一襲迪奧的白色小禮服,費洛加蒙鑲鑽晚宴鞋,頸上一串成色圓潤的粉紅珍珠項鏈,長髮半綰髻,整個人俏麗清新得像住在城堡裡的公主。
真的很美。
楊恩典心弦一動。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矜貴的千金的確擁有足以撩撥任何男人的姿色。
瞧這滿大廳老老少少的男人,哪個眼光不黏在她身上?
「快去吧!」彷彿也注意到自己的女兒已成為全場焦點,江成峰得意又緊張地催促。「你今晚可是燕姬的男伴呢,給我好好護著她。」
「我知道。」楊恩典點頭,朝那雅致的倩影走去。
江成峰和錢董目送他。
「你老實說,成峰,你該不會想把自己女兒嫁給那年輕人吧?」錢董忽問。
「你說恩典?」江成峰瞥向老友。
「嗯。」錢董點頭,半揶揄地笑。「該不會是怕這頂尖人才從你身邊溜走了,所以想拿自己女兒拴住人家?」
「我拿女兒拴住他?笑話!他要是能娶到我們家燕姬才是三生有幸呢!」看得出江成峰對好友的說法很不悅。「我不會拿自己女兒的幸福交換人才,除非他們彼此有意思……」他頓了頓,沉吟半晌。「不過就算那樣,我也不會讓恩典娶燕姬的。」
「怎麼?你瞧不起他是平凡人家出身?」
「那倒不是。這小子不是池中物,就算出身不好,將來一定也大有可為。」
「那你為什麼反對他們交往?」
「不是反對,只是我不想讓燕姬嫁出去。」江成峰意味深長地微笑。「我想招贅。」
「你想招贅?」錢董一驚,幾秒後,哈哈大笑。「你啊!人家說你疼女兒疼得跟命一樣,我還不信呢!原來果真如此。這麼捨不得女兒嫁出去受苦啊?」
「那當然。」對老友的嘲弄,江成峰不以為意。「否則這麼多世家子弟想追求燕姬,我幹麼不早早挑一個?就是怕她嫁到別人家做媳婦,白白吃苦。」
「所以你寧願自己挑一個能幹的女婿入贅?」錢董點頭。「這倒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恩典這小子人品才幹都沒話說,接下來,就看他有沒有能耐去贏得燕姬的心了。」說著,江成峰再次將視線轉往旋轉樓梯附近,正低聲交談著的一對年輕男女。
「對了,我記得上回跟你打球的時候,你不是還說,燕姬看上了個窮畫家,還堅持要嫁給他,把你氣得要死嗎?」錢董忽然想起來。
「沒錯。」提起許文彥,江成峰臉色一沉。「燕姬這丫頭太天真了,根本不懂得怎麼評斷一個男人的好壞,我瞧她是讓那小子給騙了!」
「她一心一意都念著那個窮畫家,還有可能看上別的男人嗎?」
「沒問題,我會打發那渾小子的,這輩子,他都別想染指我女兒!」江成峰磨著牙,清冷無情的嗓音一字字從齒縫間跳出來。
遠處的江燕姬,心有所感似的,微微打了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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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嗎?」
注意到燕姬撫摸自己手臂的動作,楊恩典關懷地問。
「嗯,好像有一點。」她垂下眼,驚訝地凝視著臂上浮起一粒粒雞皮疙瘩。
「大概是冷氣太強了吧?我看你上樓加件披肩好了。」
「不用了。我這麼晚才下來,還沒跟爸說聲生日快樂呢,我想還是跟他打個招呼吧。」
「既然如此——」楊恩典側身向她,弓起一邊臂膀。
「幹麼?」
「忘了嗎?你今晚可是我的女伴,我應該挽著你。」
他這是要她勾住他臂彎?領悟了楊恩典的用意,燕姬倏地感到一陣不自在,眼睫悄悄上揚,迅速瞥過那張端正俊朗的臉孔。
今夜的他,穿一襲黑色禮服,合身的剪裁完美地托出了他剛挺的骨架,也襯得他一雙深邃的眼更加墨黑如子夜,教他身上散發出一股純男性的、神秘的魅力。
燕姬不由自主地發現,幾乎滿場女性目光都仰慕地追隨著他,而自己,似乎也無法對他驚人的帥氣免疫。
她臉一熱,忽然想起那天攀巖不小心跌下來時,他對她說的話。
你真夠倔的,江燕姬,我喜歡。
可惡的男人呵!竟能如此輕率地將「喜歡」掛在嘴邊,而她也夠傻,到現在還忘不了他戲謔的胡言。
從小到大,不知有多少男人熱烈地對她求愛,除了文彥,她誰也沒放在眼底,她以為自己不可能再為任何男人心動了,但,她卻無法當楊恩典不存在。
這個男人,存在感太強了,讓人實在很難忽視他……
「走吧。」他以眼神示意她將藕臂擱入他臂彎。
她猶豫。
「怎麼?你怕?」又是那種挑釁的語氣。「放心吧,我不會吃了你。」
真討厭!她暗罵,倔脾氣被他激起來,也不管自己心跳還亂著,不顧一切地把手臂交給他。
他挽住她,透過衣袖傳來的體溫灼燙著她裸露的雪膚。
「放鬆,別緊張。」彷彿察覺了她肌肉的僵硬,他低聲說道。
「我哪有緊張啊?」她嘴硬地否認,狠狠白他一眼。「倒是你別勾我勾這麼緊,很不舒服耶。」
「遵命,大小姐。」他輕輕地笑。
她咬唇。
這人……真的很討厭!
兩人手挽著手,一路和賓客寒暄,參加壽宴的大多是燕姬從小就認識的叔伯阿姨,她自在地和他們打招呼,也接受這些長輩善意的調侃。
「這是你男朋友嗎?燕姬。」一個從小看她長大的阿姨笑問。
「才不是呢!這位楊恩典先生,是我爸爸的特別助理。」
「喔∼∼原來這位就是楊特助啊!」阿姨意會,臉上笑容更燦爛了。「楊先生,你就是那個推動瑞成不動產上市幕後的最大功臣吧!江董事長老在我老公面前誇你能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