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真的敢。
轉念一想,燕姬又不得不對自己承認這一點。
楊恩典可以跟在她那個多疑猜忌的父親身邊那麼多年,這麼受重用與賞識,就表示他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
他肯定說到做到。
燕姬懊惱地蹙眉,轉頭望向男友,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
片刻,她終於開口喊他。「文彥。」
他沒聽見。
「文彥!」這回,她提高音量。
「什麼事?」他聽到了,卻看也不看她,畫筆繼續揮灑。
「有個朋友……約我出去……」
「喔。」
喔?燕姬瞪大眼。有個男人打算對他的女朋友展開追求了,他只是一聲喔?
「你不生氣?」她試探地問他。
「幹麼生氣?」他聳聳肩。「反正我也沒空陪你,你跟你朋友一起去玩好了」。
「可是他是男的!」她衝口而出。
「那又怎樣?」
「你不嫉妒嗎?」她哀怨地嘟起小嘴。
他總算抬起頭了,銳利的視線射向她。「你喜歡他嗎?」
「怎麼可能!」
「那他呢?他很喜歡你?」
「這個……應該也不算吧。」那奇怪的男人,誰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燕姬不情願地撇撇嘴。
「那就好了啊。」聽到她的答案,許文彥很滿意。「反正你在這邊也無聊,就當找個司機帶你出去玩好了,沒差。」
不會吧?她愕然。
「你去吧,玩得開心點!」許文彥很瀟灑地一揮手。
燕姬心一沉,不敢相信。
他就這麼讓她走了?明知自己的女朋友要去跟別的男人約會,還一點都不在乎?
唉!他到底……愛不愛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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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姬沒想到楊恩典竟帶她去參觀琉園水晶博物館。
走在北投僻靜的巷弄間,清冷的涼意拂來,一點也不會讓人不舒服,反倒有種很寧馨很悠暢的感覺。
沿著小徑漫步,穿過一樹篩落的陽光,博物館小巧的建築赫然現身。
「就是這裡?」燕姬仰起頭,打量建築外觀。琉園出品的玻璃藝品價位不低,但眼前這建築卻沒她想像中的貴氣。
「很失望?」楊恩典似乎看透了她思緒,微微牽唇。「這建築本身的確沒什麼特別的,重要的是裡面的收藏品——你喜歡王俠軍的作品嗎?」
這間水晶博物館除了偶爾辦些特展,主要是展示「琉園」這個品牌創建者王俠軍的作品。
「還不錯。」燕姬點頭。「爸爸買過幾件琉園的藝品,挺好看的。」
「那我們進去瞧瞧吧。」他邀請她。
她狐疑地看他,瞇起眼。「你怎麼會想到要來這種地方?你是王俠軍迷嗎?」
「不是。」
「你喜歡水晶藝品?」
「不算特別喜歡。」
「那你幹麼特地帶我來這裡?」她不解。
「我喜歡裡頭的氣氛。」
氣氛?她蹙眉。
「總之你跟我進去就知道了。」他不由分說地想拉她的手。
她連忙側身避開,給了他一個「離我遠一點」的眼神,然後揚起尖巧的下頷,很神氣地走在前頭。
他也不覺怎樣,悠閒地在後頭跟著。
走進館內,所有的聲音瞬間彷彿都被吸進了某個神秘空間,就連空調系統規律單調的聲響,也從燕姬耳畔逃逸。
她聽到的,只是沉寂,看到的,是一件件冰冷卻栩栩如生的藝術品。
館內並不只有他們兩位訪客,只是彷彿所有人都被這樣的氣氛給震懾了,一個個放輕了腳步,靜悄悄地捨不得破壞這樣的靜寂。
「這裡人不多,台北人好像還不太曉得有這樣一間博物館。」楊恩典俯在燕姬耳畔,低聲說道。
她耳朵頓時有點搔癢,忙站開了些。
「你常來這裡?」
「也不常來,來過兩、三次吧。」
「沒想到你還挺有藝術氣息的嘛。」她咕噥,瞥向他的眼光卻不太信任。
「你一定認為我是個很市儈的男人。」他又猜到她的心思。
她不回答,默認。
「沒關係。」他淡淡地撇嘴。「今天正好可以跟你證明我不是。」
「會來參觀博物館的人不見得就真的懂藝術……」
「很可能只是附庸風雅,對嗎?」他反應迅速地接口,星眸似笑非笑地閃光。
「你知道就好了。」她別過頭,不想看他太過胸有成竹的眼神。
他也不辯解,與她分道揚鑣,各自欣賞喜歡的藝品。
燕姬雖然強迫自己別去在意他的存在,但不知怎地,眸光總是會有意無意地追尋著他的身影。
不,她才不是注意他,只是好奇他真的懂得欣賞這些嗎?
她嘴硬地想,眼光繼續追著他,發現他在一尊瑩瑩碧綠的水晶龍雕前流連不去。
龍,在華夏傳統文化裡,是權勢的象徵。
燕姬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到頭來,這個男人最嚮往的還是權勢,難怪會成為爸爸的心腹。
她翻找著記憶,想起父親曾不只一次在她面前讚美他,說他多麼聰明,多麼有企圖心,對工作很認真,卻又懂得機巧權變,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才。
「說得你好像撿到什麼寶似的。」她記得自己如此不屑地回應。
爸爸卻是朗聲大笑。「他肯留在我身邊,也算我們有緣分,不然憑他手上那張美國財務分析師的執照,多少國際金融機構搶著要他!幸好他剛好承辦了瑞成不動產的上市案,我才有機會認識這麼一個人才。」
就因為那樁上市案意外地成功,他從此被父親相中了,不惜砸下重金禮聘,千方百計把他留在身邊……
「你在想我嗎?」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燕姬一跳,她定定神,愕然發現楊恩典不知何時竟來到她身邊。
「你說什麼?」她愣愣地反問。
「你在想我吧?大小姐。」他戲謔似的問她。
她嗆了下,白他一眼。「誰、誰在想你了?」
「那你怎麼一直看著我發呆?」
「我……哪有?」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明白。」言下之意,他肯定她有了。
燕姬懊惱。「你真的是一個很自以為是的自大狂耶,你知道嗎?」
「我知道。」他居然坦然點頭。
她瞠目結舌。
他彷彿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玩,有趣地揚眉。「我以為女人喜歡我這種男人。」
「誰會喜歡你啊?」她皺眉。「自以為是的男人最討厭了!」
「所以你才一直對我有成見嗎?」他很客氣地請教。
「哼。」
「我真的很好奇,那個許文彥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你。」
「你不會瞭解的。」她故意驕傲地揚起下頷。
「我的確很難瞭解。」他聳聳肩,一副天曉得她眼光為何如此怪異的表情。
她簡直被他氣炸。為什麼每次與他唇槍舌劍,好像都是她落於下風呢?她真不甘心!
「樓上還有些來自各國的收藏品,跟王俠軍的作品比,又是不一樣的風格,要上去瞧瞧嗎?」他轉移話題。
她瞠視他,很想拒絕他的邀請,瀟灑地拂袖就走,可是一想到難得來此,卻要錯過樓上更多精彩的作品,也覺可惜。
這個男人太厲害了,完全知道怎麼樣創造自己的優勢,教她又是生氣,又忍不住有一絲期待——
期待著跟他鬥下去,期待著他接下來會出什麼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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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巖?!
燕姬揚起視線,瞪著眼前一面高高聳立的人工巖牆,說不出話來。
他的下一招,竟是帶她來人工攀巖場。
「你沒玩過吧?」他問。
「難道你玩過嗎?」她反問。
「嗯,我常來。」
「你喜歡攀巖?」
「挺喜歡的。」
「你真的會?」她好訝異。
「怎麼?」劍眉有趣地一挑。「你懷疑啊?」
燕姬不說話,心思複雜地打量楊恩典。
他換上了方才在街頭店裡買來的運動服,整個人看來跟平常西裝筆挺的模樣大不相同,不再那麼嚴峻,反而帶著些大男孩清爽且調皮的味道。
只是換一套衣服,一個人外表的改變竟然那麼多。
燕姬感到不可思議,卻又奇怪地不覺得排斥。
比起一板一眼地穿著西裝,他這樣子可愛多了。
總算像個活生生的人。她在心底惡意地評論,玫瑰唇綻開,淘氣地露出兩排白牙。
「你如果真的常來攀巖的話,那你爬給我看啊!」她指著室內最高、攀爬困難度最大的一面巖牆。
楊恩典明知她有意挑釁,卻不多說什麼,很乾脆地將隨身工具帶上,來到那面牆前,先抬起頭,預想了一下最佳的攀爬路線,然後將扣環扣在自己身上,固定好繩索。
「我要上嘍!」他宣佈,雙手先各抓牢一個凹點,左腿踏上第三個,確認固定後,才移動右腿。剛開始,他好像還在試探,爬得稍微慢些,過一會兒,他熟悉了巖牆,速度加快,手腳並用,像猿猴一般伶俐地登上頂峰。
他真的爬上去了!
燕姬睜大眼,嘴唇微張。
不僅爬上去了,動作還挺迅速的,顯見他說自己經常來攀巖不是假的。
他在上頭朝她招手,然後放下繩索,一溜煙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