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宜,你爸媽幫你找了一個好對象,條件很不錯,你爸媽要小叔勸你跟那個好對像相親、結婚。」
「爸!」謝婷宜輕叫起來,轉向她父親。
「爸媽是為你好。」謝母說。
「媽,你們要我說多少次?我不會答應的。」
陳秋夏還是笑笑的。「婷宜,你還是聽你爸媽的話吧。你跟我小叔不適合,你爸媽反對你跟小叔在一起,你要是違逆父母的意思,硬要嫁給我小叔,大家都不會快樂。」
「阿夏,怎麼——你怎麼說這種話!」謝婷宜怨她一眼。
「不然我能怎麼說?總不能要你違逆你自己的父母吧?我真的不喜歡那樣。你就聽你爸媽的話,嫁給那個好對象。但如果不幸你因為不是如心所願,幽怨不樂,鬱悶成疾,或抑鬱地香消玉殞,那你爸媽也只好怪他們自己。」
謝婷宜先是睜大眼,然後噗哧笑出來。謝父則不滿地瞪她一眼,有些不高興。
「面好了。」小叔不湊巧地剛好這時端面上桌。
謝婷宜爸媽氣呼呼地不肯舉筷子。
「爸,媽。」謝婷宜喊她爸媽一聲。
陳秋夏不客氣,自己先吃起來。閒閒說:「你們肚子不餓嗎?我可餓扁了。還是吃一點吧,要生氣也要先吃點東西,才有力氣好好生氣。」
「阿夏。」謝婷宜扯扯她。
謝母看看陳秋夏。這半年謝婷宜也說了很多陳家的事好尋求她父母的認同,所以謝婷宜父母對他們也知道不少,知道陳秋夏在某知名大學唸書,快畢業了。謝婷宜知道她父母重視這個,所以特別強調,謝婷宜父母多少也因此對陳秋夏印象不會太差。小叔有她這個侄女,行情總算才沒黑到底。
「你念那麼多書,就光會說這種尖酸無聊的話嗎?」謝母有點不高興。
「當然不是。」陳秋夏溫溫一笑。「不過,我其實已經很客氣了,謝伯母。」喊了一聲伯母。
謝婷宜母親一窒,默默與先生對視一眼。
他們都有教養,不願給人太難堪。所以陳秋夏已經很婉轉。
「小叔,」她轉頭喊說:「快來一起吃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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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完飯,走向視聽教室的時候,不小心跟一個戴了滿手佛珠、銀環和用染黑膠線穿的玫瑰十字架項鏈,以及穿了起碼四個耳洞戴了五、六個耳環,時髦又前衛的男生擦身而過,陳秋夏很不爭氣地起了一些雞皮疙瘩。
對於那種全身披披掛掛,戴滿飾物比如耳環、鼻環、戒指等的男人,她一向敬而遠之。這個更過分,還在脖子上套了一個皮質的養狗用似的項圈。看了她都替他覺得呼吸困難。
她知道這是流行、新潮,但視覺感受硬就是不肯跟認知配合。
像迎面走來這個女生,穿了無袖背心跟貼身的低腰牛仔褲,露出一截白皙的肚皮,連肚臍都露出來了;烏黑的半長髮像瀑布一樣披瀉下來,蓋過半個裸露的肩膀,手上也是戴了水晶鏈,加上戒指、項鏈什麼的,但看起來搶眼亮麗。最重要的,順眼很多。這就是節制的差別。
節制。那是很重要的。
一個是稀奇,一大群就不值錢。
數大不一定都是美。一古腦往身上掛一堆破爛並不就叫流行,她只覺得活脫像是從武俠小說裡走出來的現代丐幫。
她友善地望了那女生一眼,算是給對方行個注目禮。美麗的事物總是教人賞目悅目,難怪這世上美麗漂亮的人多佔盡便宜。
「啊?陳秋夏?!」不料,漂亮女生竟站住,睜大水亮的大眼,指著她,一臉驚訝。
「啊?」叫她的?陳秋夏比對方更驚訝。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竟認識這種漂亮搶眼又會打扮的女孩。
「是我啊!許如娟。你不記得了?」
許如娟……
「你的小學同學。」看到她臉上的困惑,許如娟又加了一句。
「啊?」某種光影一閃,陳秋夏脫口叫出來。「公主?!」
許如娟先是一楞,然後想起什麼似笑起來,伸手掠了掠頭髮,一臉艷亮風情。
「你還記得這個啊!」
「那時大家都這麼叫你。」陳秋夏也笑。
「小孩子才會起勁給誰誰誰起什麼綽號。」對這個綽號,許如娟也並不怎麼反感,邊說還邊笑。「好久沒看到你了。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裡,居然從來沒有遇到過你!」
「是啊,我也覺得很意外。校園又不大,要遇見還真不容易。」
「你念什麼的?」
「英語。」
「我商學。」許如娟又掠一下頭髮。「你等會有課嗎?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是沒有。不過——」
「那好,走吧。」聽她說沒課,許如娟拽著她手臂就往前走。
「大熱天的,你不覺得這樣太親熱了?」她原打算去視聽教室聽一段英語演講的,但算了,下次再去聽也沒差。
「很久沒見了嘛。」許如娟笑著放開手。
從不知道許如娟是這樣的人。小學課堂上那個公主,遙遙的,跟她像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咖啡店裡開了冷氣,十分涼快。許如娟點了冰咖啡,陳秋夏想了想,要了熱可可。
「大熱天的,你喝這個?」
「我怕喝太冰的東西,胃著涼。」
「胃著涼?」許如娟楞一下,跟著清脆笑出聲。「以前我就覺得你很怪,沒想到你還是一樣的怪。」
「我也覺得你們好學生很不一樣。」
「說真的,那時我一直很好奇,你們坐在教室後頭角落,都在做些什麼?」說起了從前。
「還不是跟你們一樣。」
「我總覺得不一樣。對了,徐明輝——你應該記得吧?你有跟他聯絡嗎?」忽然提起了那個人,陳秋夏不提防,心頭震了一下。「我聽說他跟你進了同一所國中,那時真羨慕。我媽硬要我去念私立女中。」頓一下,大方地笑一下。「我那時候挺喜歡徐明輝的。」
好像也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陳秋夏微微一笑,小小一驚許如娟如此坦然。但想想,已是多久陳年舊事?兒時情懷,有什麼不好坦然的?
只是,對她,怎麼覺得還不過是昨天的事而已……
許如娟一手支著下巴,紅艷的唇含著吸管,吸了一口冰咖啡,抬眸笑說: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老師要大家背書,很多人沒準備好,連徐明輝都說他不會,老師很不高興。」
「嗯。我記得那次你也說你沒準備好。嗯……你真的沒有準備好嗎?」多年疑問,忽然撩起。
「怎麼可能。」許如娟嘴角一勾,掠開垂到頰邊的髮絲。「我看老師不高興,不想徐明輝一個人被責罵,所以也說自己沒準備好。要挨罵大家一起挨罵嘛。」
果然。陳秋夏下意識點點頭。
「其實我才不相信徐明輝真的不會背。怎麼可能!結果王小妮被老師罵哭了,我還說他怎麼不去跟人家道歉,安慰人家——」說到這裡,許如娟頓一下,笑笑說:「我以為徐明輝喜歡王小妮。」
這名字一再跟那個人連在一起。回想起多年前戲院前那一幕往事,陳秋夏心裡忽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後來我聽說王小妮跟徐明輝好像有什麼親戚關係。我原以為徐明輝喜歡王小妮,過後仔細想,又覺得徐明輝那樣做好像是為了袒護誰,因為某個人吧。」停頓下來,大眼水亮,眨也不眨地對著陳秋夏,唇瓣抹著隱微的笑。「我記得那時排在徐明輝後面的人是你對吧?陳秋夏。」
「不,」陳秋夏反射否認。「不是我。是陳麗美。」國中畢業後搬家,陳麗美也搬家,斷了音訊,不知舊時人仍然好不好。
「但下一個就是你。徐明輝是十九號,我記得你是二十一號。」不得不令人讚歎許如娟記憶力之好。
但會是那樣嗎?真的是那樣嗎?會是為了她……不,她不敢那麼想。
「你跟徐明輝有再碰過面或聯絡嗎?」
陳秋夏搖頭。「沒有。不過高中時曾經碰過他一次。」
「就那樣?」
「不然還能怎麼樣?」問得陳秋夏不由得好笑。
但她回答得好,也平常吧?
許如娟沒再追問,用吸管攪攪咖啡,又吸了一口,笑說:「你小學時成績不太好,沒想到我們現在卻在同一個學校。」
「我高中時很是用功了一下。」
「我想也是。你是那種晚慧型——」
許如娟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看一眼,把鈴聲按斷氣掉。口氣平常,說:「我男朋友。」
也是。才能如此間話家常似談起以前喜歡過的男生。
「你呢?」許如娟忽然問。
「啊?」一時不明白她指什麼。
「男朋友啊。」
陳秋夏搖頭。
「怎麼可能!」許如娟皺下鼻,不相信。陳秋夏的身材跟她差不多,卷亂的發,濃密的眉睫,明亮盈水的眼睛不說話先動人三分。雖然不怎麼打扮,只是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還是能讓人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