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能。」她突然覺得許如娟皺鼻的樣子很可愛。
又有手機聲響起來。這回是她的。她不認識的號碼,八成是打錯的,沒去理它。
「對了,我聽說你爸媽……」想起她曾聽過的陳秋夏父母發生的意外,許如娟脫口出來,又覺得不妥,咬住唇。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現在跟我小叔住在一起。」成為孤兒的傷心悲痛那些傷口都結疤了。她成長得很健康,頭好壯壯。「對了,我小叔開了家牛肉麵店,有空你來捧場一下,我給你打折。」
「不是免費請客啊,老同學耶!」
「怎麼可以。誒,小姐,我們也要吃飯交房租的。」
兩人對視,噗哧笑起來。
陳秋夏手機又響起來。她看一下來電顯示,接了電話。
「喂?」話筒傳來哭聲。她不禁皺起眉頭。
第三章
「明輝,電話。」
時差的關係,徐明輝睡得昏昏沉沉的,聽見叫喚,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坐起來,無意識地呆了一會,才起身走出去。
「明輝,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一聲不響就跑回去了!」嬌滴滴的女孩聲音,即使帶著小小抱怨不滿,聽起來仍然甜甜,反倒像在撒嬌。
「是你啊,小妮。」
「你怎麼突然跑回去了?」
「不是突然,我早就計畫好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了。」
「人家以為你在開玩笑嘛。」而且,他只提過一次。「再說我以為你會等到畢業典禮過後再回去。」一般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偏偏徐明輝不按一般的想法做事。「你不參加畢業典禮了?」
「不了。」徐明輝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廚房窗外可看到遠處的山影,天藍藍,陽光有點強。
他母親走進廚房,見他在廚房,對兒子笑一下,退出去到客廳,把空間讓給他。
「你真的不參加?那徐媽徐爸怎麼說?」他的回答讓王小妮失望了。怎麼這樣?居然不參加畢業典禮!她還想跟他一起拍穿學士服的合照,再一起回去的!
「我爸媽沒意見。」他爸媽很體諒,一切尊重他的意見。
這幾年都是他爸媽過去看他。將近四年沒回來了,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有點等不及,完成一切的課程,所有的考試一結束,不等到畢業典禮舉行、結束,就這樣回來了。
「你太胡來了。」王小妮不禁又抱怨。因為她知道不只這樣,徐明輝還決定暫時不繼續念研究所,儘管幾所大學研究所錄取通知都寄到了。這一年的時間要去做些有的沒的。她問他,他說他也還沒有決定做什麼。但不管做什麼,擱著正經的事不做,卻浪費一年的時間形同無所事事,實在教她搞不懂。
她請他爸媽勸他,別讓他做傻事。而徐明輝的爸媽也不是不反對他的決定,可反對也沒有用,只好尊重兒子的決定。
「好了,小妮,我時差還沒有調過來,頭有點昏,改天再聊吧。」
幾絲白雲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橫散在遠處的山影上方。陽光更亮更逼眼了,天空大半覆蓋濛濛的金光。看來是個大好天氣。
他拿著水杯走出去。他母親坐在客廳沙發,優閒地看著報紙。抬頭笑說:
「小妮跟你抱怨了?」
「嗯。」
「你回來前應該先跟她說一聲。」
「我請王阿姨代為轉達了。」
「那不一樣。女孩子比較敏感,你這麼粗心會讓小妮覺得你不重視她。」兒子已經大學畢業了,該開始考慮其它事,徐母理所當然談論起王小妮。
「小妮像個小妹一樣,我對她沒其它意思。」在大家看來,這好像是「順其自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發展,畢竟這近四年來他跟王小妮在同個大學和城市,時時碰到面在一起。但他對王小妮沒有過多的感覺,只能是這樣。
「這樣啊。」徐母明白兒子話中的含意,有點失望。
她覺得王小妮不錯,跟自己兒子挺合適,又是自己好朋友的外甥女,相交來往多年,再理想不過。可偏偏當事人的兒子沒那種意願,真的有點可惜。
「你想好做什麼沒有?」徐母問。
「我還沒有決定。」徐明輝搖頭。「我想先休息幾天再說吧。」感覺好像有點迷茫,也或許只是時差尚未調整過來的緣故。
「也好。你很久沒回來了,就先休息一陣子,四處看看,過陣子再說也不遲。不過,明輝,爸媽相信你,給你一年的時間做你想做的,也不干涉你,你可別讓爸媽失望。」
可怎麼樣才是不讓他們失望?
「我可能會到非洲大草原看獅子爭地盤打架呢,也沒關係嗎?你們會覺得失望嗎?」徐明輝不禁開玩笑。但他口吻雖然帶著玩笑的意味,眼神卻認真,眼睛裡沒有笑。
徐母側頭想一下,開明地笑說:「沒關係。說好給你一年的時間。不過,你可要小心,不要讓獅子給吃了,白費了爸媽的苦心。」
徐明輝笑起來。「謝謝媽。對了,爸呢?」
「出去了。難得週末假日,你爸也閒不住。不過,天氣真是不錯。你要出去走走嗎?」
從客廳落地窗望出去,藍藍的天泛著金燦的光。徐明輝不禁瞇了瞇眼。
「再說吧。我想先沖個澡。」
房間裡有衛浴設備,但他沒有馬上衝澡,坐在床沿,發呆了一會。從他房間望出去,還是一樣那麼藍的天空。天氣,真的很好。
他瞇起眼。彎下腰,從擱在床邊地上還沒整理的旅行背袋拿出了一個木質小相框。照片有點褪色了。那是一張看似班級合影的團體照,照片中每個人都只是像一個小點。他低下眼。照片右下角,站在第一一排邊上的那個人……
有些記憶,好似也快要跟這照片一樣泛黃褪色了……
可是每一次,他都不禁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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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你自己說吧。這是怎麼回事?」陳秋夏把襯衫攤在小叔面前。
白襯衫領子上,印著觸目驚心的口紅印,照那痕跡看來,印上這痕跡的人有一對多肉飽滿的嘴唇。
就為了這個,謝婷宜找她哭了一個晚上。
「這……那個……」小叔瞪瞪眼,有點氣急敗壞。「這不關我的事,都是那個死老太婆!」
已經正名很久的阿水婆一下子又變成了「死老太婆」,大概也脫離不了關係。
「阿水婆怎麼了?」陳秋夏簡直像法官在問案。
小叔發急,有點焦頭爛額。
「還不都是因為那個死老太婆,說什麼你很久沒幫她看水果攤了,我倒楣剛好經過,被她抓住幫她看攤子。結果小莉——呃,你知道,那個『白美人』的小莉剛好來買水果,死老太婆跟她說什麼,呃,那個婷宜的事,也不知道小莉發什麼瘋,抱著我就親。我趕緊推開她,把口紅擦掉,哪知道領子都給沾上了。偏偏婷宜剛好在那時候過來——啊!誰曉得會那麼湊巧!總之,就是那樣。我怎麼知道嘛!」說到最後,小叔煩躁得亂抓頭髮。
「你是說婷宜撞見了?」不只是襯衫口紅印那麼簡單。
「誒。」小叔歎口氣。「我哪知道會那麼巧!她轉身就跑,我追也追不上。」
「你哦!」她有沒有說過,小叔長得很「稱頭」——英俊好看,雖然不是很高大,但身材結實,一臉健康陽光,以前賣黃牛票時,就很受在附近酒家上班的小姐喜愛。
因為有她這個「拖油瓶」,小叔一直很規矩沒有太亂來;後來加上個謝婷宜,小叔更是跟這些「小姐」「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偶爾她們來店裡吃麵,頂多打打不傷大雅的屁。
「小莉喜歡惡作劇,你好好跟婷宜解釋不就沒事了。」謝婷宜多少會有危機感。她父母嫌小叔,但小叔並不是沒有女人要。
「她跑得那麼快,我怎麼追得上。」
「她能跑得多快?」她忍不住橫小叔一眼。
小叔低頭嘟著嘴,像做錯事的小孩,乖乖坐在那裡挨罵,不時抬頭偷覷一眼,又趕緊垂下眼。
「把頭抬起來。」陳秋夏敲敲桌子。
小叔忐忑不安地抬起頭。
「小叔,你到底喜不喜歡婷宜?」陳秋夏表情、語氣和態度嚴肅起來。
小叔有點不自在。閃避說:「小孩子問那麼多做什麼。」
「小叔,你也該有點擔當了。要不,就徹底跟婷宜斷了來往;要不,就給人家一個肯定。你這樣猶豫不決,不僅耽誤婷宜,也耽誤了自己。」
那時不時嘻笑慣的臉凝住,垂下頭。「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爸媽一直很反對。」
「不要管她爸媽。你自己呢?小叔,你到底喜不喜歡婷宜?」
小叔頭垂得更低,好似有點喪氣。「吶,阿夏,你想你小叔配得上人家嗎?」
問得多傷感洩氣。
雖然她想說「當然配得起」,她也很想說她的小叔是最好最棒的,但現實是很殘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