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納?處置?恍惚中,澤井綠似乎聽見這些冷酷的字眼。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現在竟成了一件物品,一件任人宰割的物品。
前方那個身坐大位的男人將宰制她的未來、她的一切。
北野徹接過上呈的文書迅速地過目。
「很好。」自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他,在確定內容之後終於開口。「既然澤井會長展現了和解的誠意,衛武門沒有不接受的理由。」
他的目光終於落到澤井川身後那抹纖細的人影上頭。
「這是你的女兒?幾歲了?」他隨口問道,至於要如何處置這個女人心裡早已有了打算。
就如往常一般,他準備將她賞給這次功勞最大的屬下。
「十九歲。」澤井川答道。
「十九歲?」唔,好年輕的女孩,比自己的妹妹還要年輕。
盯著她始終低垂的螓首,北野徹沉聲道:「把頭抬起來!」
把頭抬起來?是在叫她嗎?
澤井綠猶豫了會兒。
「小綠……」在她未及動作前,澤井川偏過頭低聲提醒她。
啊!
慌亂地抬起螓首,明媚的大眼立時對上北野徹冷厲的眸光。
這、這個男人……
澤井綠心裡打了個突,他、他看起來好嚴厲,也……好危險。
從小她就對父親的威嚴存著幾分忌憚,可是坐在上頭的這個男人渾身散發著比父親更驚人的氣勢,強烈的壓迫感有如要將她整個人撕碎。
他、他會如何處置自己呢?
面對男人無形的壓力,澤井綠直覺地想低頭避開,然而為著澤井家的顏面,她只得鼓起勇氣逼使自己面對他。
她絕不能示弱,絕不能讓衛武門的人看出她的怯懦,絕不能讓澤井家的女兒淪為笑柄。
話雖如此,她的身體卻抖得更厲害,全然不聽大腦使喚。
這個女人……
北野徹微微挑起眉。
秀髮如雲、眉目如畫,在粉紅繡花和服的映襯下,嬌嫩有如春櫻,絕對是個教男人想咬上一口的美麗尤物。
美則美矣,不過似乎美得過火些。
當她抬起螓首的那一刻,原本靜默的大堂突然起了些微的變化。
北野徹並未忽略兩旁部屬們略顯不安的騷動,精於劍道的他,對於週遭環境的變化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度,即使對方只微微地動了根手指。
今日能夠坐在這大堂之中的部屬,在衛武門中部具有一定的地位,見慣大風大浪的他們,居然因為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女人引發悸動的暗潮,這著實令他訝異。
今日澤井川把擁有傾國之姿的女兒送到衛武門,難道並不純粹為了輸誠?
或者……別有用心?
「請門主把她賞給我吧!」
當紅顏禍水的想法剛閃過腦際,莽撞好色的北野冀卻打算先下手為強,在他還沒開口前,決定先行要人。
此話一出,立時引來眾人不滿的目光。
啐,看什麼看?北野冀暗自咒罵著。
要不是死老頭把門主之位交給了北野徹,今天衛武門的一切,有哪一樣不是他的?自己哪裡還需要忍受這些人的白眼?
「把她賞給我,對大家都有好處。」他不甘示弱地冷笑道:「改天一塊兒喝酒時,我就叫這個小妞跳脫衣舞給大夥兒助興,你們說如何?」
環顧著同僚,他為自己「大方」的想法感到得意。
「就算要賞,也該賞給有功之人才對吧!」
「人人都信口討賞,那門主要怎麼處理?」
反對的聲浪很快扯下他自得的笑容,對於他的建議,似乎無人認同,如此漂亮的女人,誰都想據為已有。就算自己得不到,也絕對輪不到北野冀。
耳中聽著北野冀的囂狂,澤井綠原本毫無血色的小臉變得更加蒼白,交握的小手也因用力過度而浮起了青筋。
如果她真的被「賞」給剛才那個說話的人,被逼著在眾人面前跳脫衣舞……
這樣的羞辱教她怎麼忍受?
思及此,纖細的嬌軀開始搖搖欲墜,浪濤般的恐懼幾乎要淹沒了她。
然而跪坐在她身前的澤井川卻不動如山,彷彿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全然不受他人言語的影響。
她的父親怎麼能夠如此冷靜?
難道他真的能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慘遭羞辱而不為所動?
澤井綠悲憤地想著。
「咳、咳——」緒方搏用力清了清喉嚨,將眾人的聲浪硬生生壓了下來:「所有的事情門主自有主張,大夥兒不必忙著出主意。」
此話一出,所有的目光頓時集中到北野徹身上,等待他對這件事情的裁決。
眾人心裡有數,按慣例,門主不可能將這個女人賞給北野冀,多半是賞給這次出力最多的松若堂的島谷堂主。
島谷似乎也自信滿滿,認為眼前這個漂亮女人最終將屬於他。
眾人的覬覦、女人的恐懼無一逃過北野徹的利眼。
他到底該怎麼處置這個女人?
短短的一瞬間,他的腦袋裡閃過無數的念頭。
如果有心,這個美麗尤物要在衛武門中掀起濤天巨浪亦不是難事;如果無意,將她交給島谷這個有家暴前科的男人,似乎又太過殘忍。
殘忍?對於自己的反應,他微覺吃驚。
處事向來不講情面、只講利弊得失的他,什麼時候開始也替素未謀面、微不足道的女人考慮起處境了?難道說她的美麗也影響了自己?
或者是她太過年輕,讓他想起自己的妹妹……
啐!想到那兒去了?這只不過是個陌生的女人,而且還是澤井川這隻老狐狸的女兒,他可得小心點防備才是。
或許自己該將她原封不動的送回,以絕後患。
可是這麼一來,他便少了一個牽制澤井川的有力籌碼,他日再讓他逮到機會作亂,豈非有恃無恐?
心念電轉之際,他的神情依舊肅然,任憑誰也瞧不出端倪。
「把她送到靜元室。」沒有太多的遲疑,他很快地下令。
聞言,底下所有人幾乎都張大嘴,一片靜寂。
尤其島谷堂主,嘴巴張得尤其大。
誰都知道靜元室是北野徹在衛武門中的休憩室,將女人送到靜元室,就代表門主自己要了這個女人。
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眾人皆跌破了眼鏡。
北野冀更是忿忿不平地瞪著他。
不過既是門主下達的命令,任誰也不敢再吭一聲。
什麼是靜元室?那是什麼地方?
搞不清楚狀況的澤井綠萬分心驚,卻立時遭北野徹的手下架起,半拖半拉地往大堂後方而去。
她情不自禁地回首望向自己的父親。
爸爸,我不要留在這裡,別把我留在這裡……
淒楚的大眼中泛著淚光,她求救似地望著父親,期待父親能夠及時伸出援手,即使知道這樣的機會萬分渺茫。
果不其然,澤井川依然故我地端坐著,甚至不曾看她一眼。
第四章
靜元室位於大堂後方的竹林裡,佔地不大卻十分幽靜。
時序雖已入秋,窗外的竹林依舊綠意盎然,屋內的陳設則十分簡單,除了一間浴室外,便只有一張大床、一個衣櫃,以及一張茶几和兩張籐椅,除此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自下午時分被人送進這裡,澤井綠已經在房中待了將近八個鐘頭。期間除了送晚餐的人,就再也沒有任何人進來過。
或許是門規森嚴吧,送飯的人雖然溫和有禮,可是不管她怎麼追問,卻問不出個所以然。
究竟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北野徹要人將她帶到這裡?
莫非他打算先將她安置在此,待日後再行決定她的去處?
不管他將如何處置她,都改變不了事情的本質,在可預見的未來,她只會是個專供男人賞玩的物品,任人擺佈的棋子。
澤井綠不禁悲哀地想著,再也不會有人愛護她、憐惜她。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近籐介,那個優秀挺拔又待她溫柔多情的男孩子,此刻他應該正在東京劍道場裡,努力迎接勝利的到來。
為此,她並沒有將自己悲慘的情況告訴他,生怕他為了自己耽誤比賽。依他執著的個性,一旦知道事情真相,鐵定會火速從東京趕回來,然後想盡辦法也要將她帶走。
雖然她並不情願成為父親求和的棋子,卻也不願為父親製造更多事端,當母親也無法說服父親時,她就知道事情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近籐介雖然驕傲,不過待他發現她的離開已成無法挽回的事實,他便會學著慢慢接受,以他的條件不愁找不到比她更好更美的女孩。
至於她自己……
有朝一日要是她能離開衛武門,她將遠離這塊土地,遠離所有的悲傷,遠離所有的羞辱,到一個無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只要她還能離開的話。
只不過,她要到何時才能夠離開呢?
蜷縮在籐椅上,她不禁感到茫然。
唉!
一口氣尚未吐盡,房門呀地一聲被人推開。
是誰?都這麼晚了,難道有人送宵夜?
原本放鬆的身體,這會兒又緊繃起來,當來人高大的身形映入眼簾時,她的心口忍不住一陣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