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栩,你在和誰說話?」
一群站在圍籬內的人打住了話語,紛紛朝屋內出聲處看去。
「小芹,是鐵翱和抒淨來了。」
一行五人跟在屋主鐵栩後頭,一一跨入屋內。
這裡的佈置和鐵靳家大致相同,只差它一張桌子是配了四個長板凳。白狐族群對於身外之物,真可謂為淡泊。童倉堤環視廳內思忖道。
板凳的一邊早坐著一女一男,剩下來的三邊,一邊是鐵翱和鐵抒淨,一邊坐著主人鐵栩和鐵泰,面對一女一男的板凳上自然是坐著鐵靳與童倉堤兩人。
小小的四方桌擠坐著八人,雖嫌擁塞,卻讓童倉堤有機會在桌下牽握鐵靳的小手。
「阿飛,看誰來找你了,是靳兒耶!會陪你玩的鐵靳喔!」鐵小芹搖晃著癡呆的兒子,希望他集中精神。
她推晃鐵飛的身子、扳動鐵飛的頭,那股力氣不小。然而鐵飛眼神空洞,無視於他娘要他注意的舉動和人的存在,逕自沉溺在自我的世界中。
童倉堤拉了拉鐵靳的衣襬,眼神像是在問: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鐵靳頷首後,專注的看向鐵飛,「阿飛,我回來了,我回來陪你玩喔!」她放柔了聲音輕哄。
她的堂哥生來反應就慢人很多,小時常常受族中一干沒品的大人、小孩嘲諷欺負,直到她出現才改善些。
回想小時候,不知是因為她是族長之女,抑或她是族中百年難得一見的「月之女」,所以族中長者除了阿諛奉承她外,多半還再三申誡自家兒女,不可對她無禮,連帶地經常出現在她身旁的堂哥也受到庇蔭,除了她可以對他呼來喚去之外,別人不許欺侮。
十多年光陰逝去,阿飛非但沒因歲數的增長而添加些智慧,好像還倒退入自我封閉的境界。鐵靳鼻頭一酸,為他傷起心來。
「大哥、嫂子,阿飛這樣有多久了?怎不帶他給族裡大夫診療?」喝口茶,鐵翱炯炯有神的眼憐憫地望著鐵飛。
「沒用的,飛兒這一生是注定要如此這般的過了。你大哥和我已有自知之明,我們不敢奢望有奇跡了。」說到傷心處,鐵小芹哀怨地擦拭眼角的淚水。
「不,不,有奇跡,飛兒有機會做正常人的。」鐵栩不高興妻子似要拋棄兒子般的說著喪氣話,他氣呼呼的拍桌站起來。
「乾爹,不要動怒,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安撫一時情緒激動的鐵栩,鐵泰扶著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乾爹?
童倉堤心裡才在嘀咕錯看了鐵靳的伯伯──剛見面時,他還以為鐵栩是個冷冰冰、不愛搭理人的白狐;沒想到一談及他兒子,就熱切成這副德行。才一下子的工夫,鐵泰又張口稱呼他「乾爹」!童倉堤滿眼疑雲的與鐵靳對看著。
「是啊!大哥,別太激動,你嚇著了嫂子和阿飛了。」鐵抒淨勸道。
「不礙事,這個家很久沒有這種生氣了。」鐵小芹露出淡淡的笑容,「自從飛兒癡傻到走路都要我們催逼後,鐵栩總是苦著臉,就好像唯一的希望也沒了。」
阿飛退縮到走路都不願了?!「阿飛,不行這樣,你要振作起來。」繞過父母,鐵靳捧起他的臉,蹲跪在他眼前,以大人訓示孩童的口吻說道。
「沒用的,飛兒除了吃喝,對外界根本沒有反應。」
「伯伯,阿飛怎麼會──」
這是什麼病?智力低弱的人會變成這樣?童倉堤目不轉睛的審視鐵飛的側面。
「靳兒,不要再問了,回來坐好。」鐵翱制止了女兒說下去,另外他以破空之音法提醒道:「不可以再添加你伯伯、伯母的難過了。」
「是。」她都忘了,阿飛天生的病症是他們一生的痛,她還一直繞著這話題打轉,真是不孝。「對不起!」鐵靳誠心誠意的向伯伯、伯母道歉。
「沒關係,靳兒會問,是出於對飛兒的關心,翱不可罵她。」鐵栩放寬心地打圓場,「倒是明年中秋過後,飛兒還要寄望靳兒的幫助呢!」
「伯伯不說,這個忙靳兒也無論如何要試它一試。」
「栩,你是說……」鐵小芹不敢置信的眸子盈滿奢望。
「你聽到靳兒說的了。」
「飛兒有希望了,你有希望了!」鐵小芹拉起兒子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忽笑忽哭的喊著。
伯伯、伯母寄予厚望,鐵靳在心中更加下定決心要盡最大的力量救治阿飛。
「大哥,我們打擾太久了。既然靳兒回來了,你是不是有搬回族中的念頭?」
搬回族群裡?可是飛兒的情形……「我會考慮考慮。」鐵栩畏怯於遷回族群居住,怕兒子又要遭族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但離群索居的這段日子,他和妻子孤獨承受兒子一天天的退化,他也怕了。
「伯伯,搬回來住吧!咱們兩家住近點,鐵泰和我也好照應你兩位老人家,代你們照顧鐵飛呀!」鐵靳加把勁的幫父親說服他們夫婦兩人。
「讓我想幾天。」
「大哥願意考慮,為弟的和抒淨回去先替你們將空了多年的房子清理乾淨,等著大哥、大嫂隨時搬回來。」語畢,鐵翱扶妻子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留下來,多聊會兒嘛!」好不容易有族人來探訪,又是有血親的堂兄弟,鐵栩殷殷期盼他們能多陪他一會兒,不捨得他們太快離開。
「不了,族裡的雜事尚等著小弟處理。回去時抒淨和靳兒會繞至大哥的老家先行打掃一番。對了,鐵泰,留下來陪乾爹、乾娘和阿飛幾天,不用急著回我那兒。」
「是,師父。」
「阿飛,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有空會來看你。」臨走前,鐵靳對著沒有反應的鐵飛保證。
四人陸陸續續走出屋外,鐵栩和鐵小芹基於主人的禮貌,送他們直到竹籬門。
留下待在廳內的鐵飛黑眼空洞無神的對著鐵泰眨了眨。
◇◇◇
「翱,大哥和大嫂的神態沒有異常呀!」歸途中,鐵抒淨忍受不住地道出了到鐵栩處的企圖。
哈!被他猜對了。童倉堤開口了,「伯父真的懷疑有線索在此?」
「是的。」
「爹懷疑伯伯、伯母?」憋著對於鐵泰身份的懷疑沒問出,沒想到爹娘的話讓鐵靳拉長了耳,靜待下文。
「方長老和陳長老指證歷歷,所形容發生在身上的症狀和先祖記載的分毫不差。而能做到這點的,就只有他了。」鐵翱沉痛的陳述。
「可是你也瞧著了,阿飛那樣……」鐵抒淨為他辯駁。
爹娘一句來、一句去的,鐵靳忍不住插嘴,「爹,嗚──」
喊了一聲爹,沒來得及說出心中的疑惑,她的口就讓童倉堤摀住了。鐵靳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左右的溜轉。
「抒淨,咱們得快些回去幫大哥把屋子準備好。」鐵翱一方面提高嗓音交代妻子,一方面比手畫腳的要童倉堤由右邊抄入草叢。
有人跟蹤?!
鐵靳安靜無聲地取出腰間金針,牽著母親的手,心跳如擂鼓的眼觀四方。
放緩了腳步,屏氣凝神的鐵翱和童倉堤由兩面包抄入叢。
該死的壞人!不敢正面和他們對決,淨會幹躲躲藏藏、見不得人的暗算伎倆。鐵靳護在娘親身前,氣得牙癢癢的。
傻靳兒,手無縛雞之力,不為自個兒安危著想,反過來要保護她!鐵抒淨既感動又好笑的拍拍女兒的手。
「伯父?!」打算和鐵翱無聲息的從兩邊包夾草堆內之人的童倉堤驚愕地盯著地上呼喊。
發生什麼事了?阿堤怎麼那等驚慌!「娘,你留在這兒,靳兒進去瞧瞧。」
「不,要去咱們母女倆一塊進去。」制止了女兒的莽撞,鐵抒淨施展輕功,帶著女兒躍進草叢。
童倉堤呼叫後,一眨眼的工夫,鐵翱一家三口已圍立在他身邊。
「牠──」
「是失蹤多日的高長老。」鐵翱接替女兒道出躺在地上、舌頭外露、四肢抽搐的白狐身份。
癱臥於草上已然斷氣的是上回抓傷他的白狐!它怎會死在這兒?那關於白狐族群的內閣,不就斷了一條線索?
只腿跪地審視了高長老全身,鐵抒淨半抬螓首,「由內而發的。」
「阿堤,可否借你腰上軟劍一用?」妻子的說辭,令鐵翱向童倉堤提出請求。
「是。」童倉堤雖不清楚伯父的用意,但仍迅速地卸下環扣,遞上隨身軟劍。
擰眉未語的鐵靳僅僅是待在一旁觀看,只覺得發生的事件件令人驚奇。
不說高長老的死,爹有武功在身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娘也有功夫一事她卻從不知悉,就別論及娘會替人治病診療了。
「謝謝。抒淨。」鐵翱將劍遞給妻子。
接下夫君手中的軟劍,她毋需他言明,便明白他的意思。
鐵抒淨運力使劍,斬下高長老的頭顱,不理會血噴灑在身上,專心的查看切口。
哎喲喂啊!好乾淨俐落的手法,一劍就砍斷,沒猶豫也不畏縮。童倉堤和鐵靳瞪大了眼,不敢出丁點聲響打擾鐵抒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