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舞兒手中的花,將它擺進花瓶裡,順道掩去眼底淡淡的歡意。
「沒……沒關係。」柳蝶舞傻傻的坐著,放置膝蓋上的雙手已悄悄握緊,腦袋一片空白。
「這樣吧!乾脆你等我一會兒,讓我將這身衣服穿戴整齊,然後咱們二人一同去走走看看,你說好嗎?」麗兒含媚的眼波一陣流轉,笑看著不知所措的她,「相逢自是有緣,我很喜歡你呢,你就像我那個在家鄉裡的妹妹,既可愛又單純。」
「哦!是嗎……」柳蝶舞仍是傻傻的坐在床沿,繼續聆聽麗兒過分熱切的問候,忘了自己其實是可以起身離開的。
麗兒的眸底閃過一陣不忍,但隨即又迅速隱去。
「還是你想在這裡等勁焰回來?」她俯低身子,故意讓舞兒看見她自留肌膚上的點點瘀痕。那可是她昨夜含著淚水所製造出來的,像極了貪歡後激情留下的證據。「一大早你會往這兒跑,一定是有什麼重要事要找他,對不對?」
「你……」柳蝶舞伸手輕觸了淡紅瘀痕一下……這些痕跡怎麼跟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一模一樣呢?黯然的瞳眸更紅了。
「哦!對不起……怎麼會讓你看到了呢?」麗兒撫媚的笑開,轉過身,佯作嬌羞的快速穿好衣衫,紅艷的唇邊還勾起滿足的笑意。
「我……我突然想起自己已約了如敏,所以不能再陪你,對不起……」柳蝶舞再也坐不住,她覺得自已無法再待在這個房裡,偌大的空間中彷彿散發著一種致命的氣息,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就像空氣突然稀薄起來一樣,害得她的心臟開始狠狠的刺痛著。
「咦?你要走啦,啊……小心點,你不要用跑的,會跌倒……」
騙子!說謊的大騙子……柳蝶舞邊擦淚邊跑著,撞上掃地的僕傭,也撞翻迴廊處的青瓷花器,引來一連串的驚呼與注目禮。
騙子!說什麼為了要顧全她的名節,所以天未亮就得溜回自己的房裡,結果是他打算享齊人之福。
柳蝶舞衝回自己的房間,趴在被子上哀哀痛哭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落不停。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先是熱情的擁她到天明,然後又和妖嬈多情的嬌媚女子翻雲覆雨。
「舞兒,你怎麼了?」
厲如敏關懷的拾著絹帕為舞兒拭淚。方才瓷器摔落的碰撞聲引起她的注意,她推開房門正打算探個究竟,就看見舞兒掩面哭著跑回房,她擔心得連忙跟過來。「是誰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柳蝶舞仍是不停的哭著,只是哭聲已漸漸轉弱,但她仍將整個臉緊緊的悶在被子裡,肩膀哭得一聳一聳的。
「舞兒,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欺負你。」
沒道理啊!誰不知道舞兒是她帶回來的客人,更是大哥所珍視的,說不定有一天會成為當家主母……就憑這樣的身份,誰敢欺負她啊?
難道是……「舞兒,是不是大哥他欺……」
她的話尚未說完,原本漸弱的低泣陡地轉成嚎啕大哭。
***
「為什麼要傷害她?」
安撫了舞兒的情緒,厲如敏找上麗兒打算問個清楚,並準備在問完話後請她離開。
「你明明清楚她在我大哥心目中的地位,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難道你不怕我大哥知道後所引發的濤天怒火嗎?」
整妝的手停了下來,麗兒挑起眉輕輕的笑起來。她起身離開銅鏡檯,站到有著夕照的窗櫺下,面向如敏等待著她的下一句,但固執的小臉蛋堅持與她對峙,她只好笑著坐下來,伸手執起盛滿香茗的茶壺為兩人各倒了一杯,示意如敏坐下。
厲如敏考慮半晌,才點頭步向她,與她面對面的坐下來,「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報仇。」麗兒漾著輕快的笑容回答她。
「報仇?為什麼?」據她所知,大哥並未對麗兒許下任何承諾,更何況麗兒也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更是在自願的情況下,何來的報仇之說呢?
「我只是要讓他明白,人與物品不一樣,不是可以用過就丟的。」麗兒一本正經的向她解釋原因,同時不意外的看見她浮在臉上濃濃的不解與詫異。
或許在別人眼中她不是什麼正經女子,但她也是個有自尊的人啊!
「好,就算你打算讓我大哥明白,同也不該波及無辜啊。」厲如敏以不贊同的眼光譴責她,但語氣已和緩許多。
「我知道。」輕啜一口飄著淡香的茶,麗兒舉起手阻止她的張口欲言。「但她是你大哥的痛處。」
「那你也不能傷害舞兒啊!」
「那請你告訴我,我應該傷害誰?」麗兒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又笑著說下去:「如果今天換成你是我,你會怎麼做?默不出聲、自慚形穢的離開?或製造出一場風波以消心頭怒氣?我不是聖人,只是一個有著喜怒哀樂、受傷時會哭泣,遭受羞辱時會反擊的平常人罷了。」
「那你可以換別的方式啊……」她懂了,只是仍不能諒解麗兒的行為。
「哪兒痛便往哪裡踩才是兵家之道。我很遺憾在報仇之時傷害了她,但你大哥需要一個教訓,而她不巧的正是你大哥最在乎的人,不是嗎?」麗兒加深嘴角的笑意。她知道如敏會明白她的意思的,沒有一個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有資格用漠視的態度來對待對方。
「可是……你這麼做,大哥會……」
「謝謝你的關心,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我想你大哥應該很快就會找上我這兒的,你還是離開吧!」站起身,她再度踱向窗櫺,笑著下逐客令。
「那……你自己保重。」
厲如敏無言了。
她站起身,以嶄新的眼光打量著沐浴在夕照下的麗兒。
在濃妝的背後,應該有著一張無比清麗的臉孔和堅毅不屈的決心吧!或許是命運捉弄人,如果麗兒沒有淪落風塵,或者今日的她是個男兒身……那結局應該就不是這樣吧!
「你該走了。」
「有一句話想告訴你。」在離去之際,厲如敏突然回過身衝動地奔到麗兒面前,以袖子胡亂的擦掉麗兒臉上的濃妝,然後滿意的點點頭,笑著說:「濃妝艷抹其實不適合你。」
麗兒因她的舉動而愣了好半晌,然後才怔怔的小聲道著謝。
「不客氣。」
厲如敏略微羞赧了臉,然後又笑著對她點點頭,這才轉身跑開。
「等一下!」麗兒感動的喊住遠去的人影,然後鄭重的、語重心長的交代她,「不管在任何時候,別忘了,沒有人可以用輕侮的態度來對待任何一個人!別忘了尊重永遠是互相的。」
在這個男女不平等的時代裡,女子一直都扮演著可悲的、不被尊重的角色。
而她們卻只能默默的承受。
如敏……
祝福你能遇上一個真心知你懂你的男人。
晚風中,只見麗兒望著窗外遠去的人兒,微笑著寄予無限祝福。
第九章
「舞兒,你還是不肯原諒大哥嗎?」
與舞兒雙雙坐在石階上,厲如敏已數不清是第幾次開口為大哥求情,可舞兒偏偏倔得像頭騾子,硬是不理會,甚至還誇張地將枕被搬到自己房間裡逼自己與她同眠。
對於舞兒這樣的行為,厲如敏簡直傻眼,因為她知道舞兒的心裡其實十分明白,原本她還抱持著樂觀的態度來期待事情的發展,但眼看局面卻越鬧越僵。
「舞兒,你明知道大哥並沒有與麗兒在一起。」
歎口氣,厲如敏繼續努力著,但柳蝶舞仍以沉默來回應,自言自語的感覺終於讓她再也克制不住的尖叫出聲:「舞兒,你若是再不回答我的問題,那我真的生氣了!」
「我……知道啊,那一天……」又生氣又傷心的大哭一場後,她便已明瞭這只是一場騙局,但也是在哭泣過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將心給交付出去。
這樣的覺醒讓她不知所措,於是她只好逃避。
「知道?那你為什麼還躲著大哥,連理都不理他,好像他得了什麼不光彩的病似的。」厲如敏激動得跳起來,蹲到她面前,不解的蹙起眉看著她。
「我……如敏,你別氣我啊……」柳蝶舞傍徨的低嚅,小巧細緻的臉上有點掙扎,她靜默半晌,才又吶吶地小聲的訴說她心底的矛盾:「我是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所以……所以才……」
「所以你乾脆就讓大夥兒以為你是因為無法原諒大哥而不理他。」厲如敏替她把話說完,然後靜靜地等待她的反應,直到舞兒猶豫地抬起低歛的星眸,又輕輕點頭後,才再度歎了口氣,「老天,你會把我們給整死。」
雖然說大哥需要一些教訓,誰教他之前總是傷透女人的心,但這種方式……麗兒說得沒有錯,舞兒還真的是大哥的痛處。
張開嘴,她再度試著想化解舞兒與大哥之間的僵局,但凌空掠來的疾影卻在瞬間攫掠了坐在一旁垂首不語的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