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首瞥了紅著臉的害羞人兒,她投給她一個嘲弄的笑意,引來她不依的嘟唇響應。
他不適合她的,雖然自己不得不承認她擇婿的眼光確實高人一等,但冷凝如他配上不知愁苦的單純碧蘿?
若他愛她也就罷了,但這樣的一個男人必有極複雜的深沉心思,若他心存玩弄,那單純如碧蘿必會讓他耍弄於方寸之間而不自覺。
那人與厲重失一樣俊如魔鬼下凡,冷冷的,邪魅的氣質不是普通女子所能駕馭的。
思及此,眼前頓時浮現厲重炎那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無故失蹤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不錯。」她敷衍著應付碧蘿急切的探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應走的人生路,那不是她能干涉及阻止的,就如命運對她的不公平一樣,她無法阻止命運對自己的擺弄,又有何等力量去干涉別人,更何況這個別人正是她應恨之人骨的仇人之女。
「真的嗎?」施碧蘿又驚又喜。
「嗯,很好。」你不該是他的女兒的!在回答的同時她心裡也矛盾著。
「哪……裡好?」輕顫的嗓音再一次尋求肯定,她的反應是戀愛中女子特有的愚笨。
哪裡好?多有趣的問法。
「都不錯,他看來像是一個疼寵妻子的夫君。」嚴是影學她問話時小心翼翼的模樣。
「真的?」
「真的。」那是指若他的妻子是他所愛而言。
所謂旁觀者清吧!沉浸在羞澀中的人兒並沒有發現她的心上人從頭到尾皆沒有正眼瞧過她,惟一的一瞥,在她看來除了無動於衷還是無動於衷。
她再度想起那雙緊鎖住自己容顏不放的狂野深眸在救她脫險後,是怎樣的燃燒著又怒又痛的火焰。
有擔心、有怒氣,也有深深的不安與不解,但絕沒有碧蘿心上人那種毫不在乎。
這樣一雙不在乎的眼神,如何能給碧蘿幸福與快樂?可這不干她的事,等她手刃仇人以祭家人在天之靈後,這兒的一切將與她再無任何關聯。
「哦!師父……我好開心哦!」摀住燒紅的雙頰,施碧蘿一臉夢幻地緊盯著心上人的後腦勺瞧,「您知道嗎?聽見您的認同,比什麼都讓我高興呢!因為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師父您!」
難以解釋的,她的呢哺引發了自己心中細微而持續的疼痛。
「碧蘿,幫我徹一杯茶來好嗎?」找了個理由想支開她,嚴是影不希望自己看見她錯愕的容顏,沉思的眸再度轉回前方令她恨之人骨的人身上。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即使將落個身亡的下場,只要能手刃仇人,一命抵一命,雖是不得已,倒也死得其時了。
『可是……」遲疑的眸不捨地注視著前頭的人。她不想離開,就算是一時一刻她也不願意啊,怎麼辦呢?「師父,我讓小梅為您泡好嗎?」她是真心地把師父當成自己親人般的對待,像師父最愛的雨前龍井,她甚至擔心下人們粗手粗腳所泡出的茶不合師父的意而親自沖泡,連爹爹她都沒有這麼關心過,但是現在……
「隨便你。」雖看穿她的心思,但嚴是影仍故意端起冷臉。
「好啦……師父不氣嘛……碧蘿去泡就是了。」不捨地再三回眸,沉浸在愛情中的人兒終是暫時離開。
纖指飛快地解著綁巾,她打算與仇人同歸於盡,但就在綁巾鬆開之際,一聲痛哼響起,她的手指已紅了起來。
頓住手勢,她盯向落在一旁的金葉子,然後倉皇地抬起頭左右找尋——
是他!那個不停擾亂她的男子。
☆ ☆ ☆
她到底在想什麼?同歸於盡嗎?
厲重炎利落地揪住轉身逃離的嚴是影,緊抿的唇代表他正努力控制情緒。
使勁地板過她僵直的背,推她坐在太師椅上,高大的身軀遮蔽了燭光,在牆壁與她的面容上投下暗影。他的視線略微移動,自燭火落回她身上。
四週一片死寂著。
「你——」他的情緒面臨崩潰,沮喪與憤怒兩種情緒化成火焰在身體裡燃燒,幾乎要讓他失去理智。
這個該死的女人!
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便離開了他,害得他以倉皇難受的心施放信號彈召回令無極,才在多方探查中得知她混進逍遙王府的消息。若非因緣際會認識了冷徹,他甚至不知該以何種方式進人這兒。
王府四周全佈滿了弓箭手。
若不是他讓令無極出去打探她的身世,她絕沒有機會離開他的。這幾天他委實驚懼難安,擔心她在復仇心切下會不惜一切地挺身涉險。
這個眼盲心盲的小笨蛋,難道不知道那施行義在經歷一次刺殺事件後,絕對會加派人手或是設陷研引她上勾嗎?
眼前浮起那夜自鬼門關前救她脫險的一幕,深幽的怒眸再次瞪視她,這個女人,竟還敢端著一張冷顏,好像自己破壞了她的計劃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成為肉靶子。」厲重炎緩緩地開口,溫和的語調隱含著驚人的怒火,聲調平滑如絲,卻讓她有種想逃離的衝動。
嚴是影依然沉默地看著他。
他在生氣,有別於上一次的怒火,這一次的怒焰中還夾雜著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像是受傷……
彷彿自己的舉動傷害了他一般。
暗沉的眼裡,有兩簇熊熊的怒火在燃燒著,他放任手指穿進她的秀髮再讓平滑的髮絲緩緩滑過。她不知道她已成為施行義下一個狩獵的目標了嗎?
冷淡如覆滿霜雪的容顏、不肯屈服的頑固與倔強,這些特質組合在她身上,足以讓天下男人瘋狂並誓言擄掠,能征服這樣一個充滿了謎的女子,該是多麼快意人心的事。
所以施行義設了圈套,而她卻傻傻地往裡頭跳!試想,偌大的逍遙王府,怎麼可能讓一名不知是何身份的女子成為他的座上貴賓,即使是應其嬌女所求,難道他便不會暗中加以防範嗎?
撫順著長髮的大手溫柔如昔,惟有額上暴起的青筋,洩露了他心中是多麼的憤怒。
「為什麼不告而別?」厲重炎見她仍然沉默著,手指順著髮絲滑到她白皙的頸項,不斷地來回摩挲著,「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那就是捏斷你可愛的頸項。」
猛然放手退開一大步,他怕自己真會控制不住怒火地掐死她。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明知道只要她開口他會不計一切幫她的。
「這是我的事。」與他對峙了好一會兒,嚴是影終於開口,語調卻是冷冷淡淡的。
「你的事?」猛地抓住椅子的扶手,他將她困在椅背和他之間,深眸已現嚴厲神色,「你說——這是你的事。」
他咬牙切齒地瞪視她,眸中有著濃濃的不信與受傷。這個無心無血的小女人,在自己救了她兩次之後,竟還一副自己與她毫無關聯的冷模樣!
她難道不明白,早在她以十兩銀子買下他的那一天,他們便已糾纏不清了。她是他的,就連上天也不許奪走。
「夠了!你到底憑什麼以這種態度來審問我。」躲不開他故意俯低的怒顏,嚴是影只好撇開頭拒絕看他。
某種聲音警告她快點躲開,但他受傷的表情偏偏那麼深刻而明顯,即使是轉開頭不去看他,那表情仍揮之不去;她知道胸口有種不捨的情緒在滋生著,像上了癮般,使她無法下定決心推開他。
封閉起來的心,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刻,已讓他輕輕地觸動。
「你這個笨蛋!」她是真的不懂他的心,還是拒絕去懂?
這個他拼盡一切也要抵死糾纏的女人,是他七年來推一掛上心頭的在乎,但諷刺的,他拚命地給而她卻拚命地推,彷彿自己所給予的是多麼不堪的東西。
熱熱的掌心熨貼上她跳動的胸口,她瑟縮了一下,感覺空氣彷彿緊繃到可以用手刃劃開。她無言地抬起頭來看他,發現那雙怒眸不知因何緣由柔和了,滲進濃濃的不捨與哀傷,軟化他原有的嚴厲線條。心中緩緩地湧起陌生的情緒,漫流走她執意要保持距離的決定。
世間萬物本就是互動的,當他執意以癡纏的方式對她,她躲不開只好選擇逃離,但是現在,當他以那麼哀傷的表情溫柔地撫慰她時,她只能一點一滴、不由自主地沉溺。
他的表情像是想好好地痛打她一頓,卻又狠不下心而只好放棄。
嚴是影咬緊唇,因這個認知而暈眩著,她彷彿聽見自己冰封七年的心,因他的溫柔相待而逐漸融化。
不行的……昏沉沉的意識因他掌心傳來的熱度而漸次沉溺,她絕望地掙扎著。
其實,在最深最隱秘的角落裡,她仍不願承認自己是思念著他的。
因為這種陌生而衝擊的情緒,不是她這抹寒冬中的暗影可以擁有的。
注定該是孤絕一生的命,又何苦拖著他一起沉淪呢?
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她發覺自己竟然不可自拔地依賴著他,即使射向她手指的金葉子破壞了她的計劃,但不容否認的,在看見金葉子的那一剎那,強烈的思念像張網似的,綿綿密密地捕捉住她,讓她連逃跑都來不及。